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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醒追了上去,終於問出了那句:“如果此刻在玉林關生死未卜的是我,你也會為了我孤身涉險嗎?”
趙韻朝他笑了笑,沒有回答。
顧醒垂下眼眸,說:“我知道了。”
過了一會兒,趙韻忽然懇求他:“顧醒,你能不能去救一救衛嶺?”
顧醒搖頭,“不能!”
趙韻瞳孔緊縮,皺眉問道:“為何?”
顧醒道:“邊城不能沒有守將,我不能走!”
趙韻沉默著,然後說了一聲好,從城門前的士兵手裡牽過一匹馬,緊閉了十天的邊城城門打開,一名黑衣女子騎馬而去。
顧醒目送趙韻遠走,仿佛送走了一生的眷戀。
兩日後,敵軍前來叫囂,他們將趙韻的屍體綁在戰車之前,敵首鐵木格沖站在邊城城牆之上的顧醒嘲諷道:“顧醒!膽小如鼠!你連你心愛的女人都保護不了,你還守什麼城啊?”
“連衛嶺都被我們五馬分屍了,連大燕的皇帝都倉皇南逃了,你顧醒還守什麼城?守了有何用?不如打開城門迎接我十萬鐵騎,我也好請陛下賞你個一官半職!”
那些軍隊在城門之下叫囂了半日,顧醒始終一言不發,其實他知道這城已經守不了多久了,因為後方已經沒有糧草補給過來。
他看著城樓之下趙韻的屍體,她被掛在戰車之前,顧醒不敢下令攻擊,只能死守。
一個女人,死後仍不得安息。
他的眼眶紅得滴血,恨意充斥著腦子,可他還是定住了,不能被激怒,他必須死守邊城,因為邊城之後是萬千手無寸鐵的百姓,是毫無防禦的天子腳下。
鐵木格耗沒了性子,發現耍嘴皮子也毫無用處,遂開始強攻。
邊城的士兵早失了士氣,顧醒被敵軍圍攻,胸前刺了三刀,血流如注,最後被活活拖到鐵木格的面前。
鐵木格氣急敗壞地用腳踩在顧醒的胸口上,顧醒嘴裡開始吐血,卻忍著一聲不吭。
他的眼睛盯著戰車上的趙韻,趙韻了無生息,黑衣看不出鮮血的顏色,可是顧醒知道,她一定是吃了很多苦,流了很多血,受了很多罪,呵,傻丫頭!
鐵木格注意到顧醒的目光,他命人將趙韻從戰車上放了下來,跨上了馬,居高臨下地看著顧醒。
“這就是你喜歡的女人,那我偏要你親眼看到她粉身碎骨,屍骨無存!”
顧醒猛地驚住,只見鐵木格抽起馬鞭,馬蹄揚起。
“阿韻!”
顧醒飛身撲了過去,那一刻不知道這個身受重傷的男人哪裡來的力氣。
他聽到自己骨頭碎裂的聲音,鐵木格的馬踩在了他的身上,緊接著又是一陣劇烈的疼痛……無數的馬蹄踏在了他的身上。
那一瞬間顧醒覺得自己碎成了一灘泥,可他還是死死護著身下的趙韻。
城門破去,北狄鐵騎衝進了邊城,顧醒仿佛聽到了老弱婦孺的慘叫聲。
國破,家亡,山河不再。
他的眼角流下了淚水,在那最後一刻,他仿佛也聽到了自己恨極的聲音:“若有下輩子,我必要你們血債血償!”
“……血債血償!”
顧醒嘴裡還念叨著這句話,突然被人一拍肩膀,“說什麼呢?”
他抬眼,看到了顧敏之那張熟悉又溫和的臉,佯裝怒斥:“是不是還沒被岳父罰夠?”
顧醒驚愕地說不出話來,半晌問了一句:“果然,死了就能見到親人了嗎?”
顧敏之輕抽了顧醒腦袋一下,“你真是瘋了,什麼死活的?我看岳父抽你一百鞭子,怕是抽少了,還想找衛四那小子血債血償,該教你關祠堂多關兩天!”
顧醒被說得有點懵,茫然地看著顧敏之,“大姐夫,你在說什麼啊?”
“起來!”顧敏之扶著顧醒站起來,但顧醒根本站不穩,顧敏之索性就背起他。
“剛才好不容易說通了岳父,你小子以後長點心吧,別跟衛四那小子硬來。你挨了一百鞭子罰跪祠堂,他也不好過,據說被宣寧侯當眾打了五十軍棍,根本下不來床,重點是小伙子臉皮薄,光著屁股被笑死了……你們兩個小魔頭成天鬧得滿城風雨,世家子弟有你們這樣的嗎?合該規規矩矩讀點書……”
顧敏之絮絮叨叨說著,顧醒趴在顧敏之背上,看著周遭景象,突然想起自己身在何處……
這是顧家祠堂!
在他一生之中,無數次被罰跪祠堂,而唯一一次被抽了一百鞭子在祠堂里跪了一天一夜,是在他十八歲那年。他跟衛嶺打了一架,打得京畿衛出動,龍虎營鎮壓,最後兩位公侯拖著各自敗家兒子互相登門賠禮道歉,回頭就抽了他一百鞭子。
其實這一百鞭子是輕的,到底顧醒是顧家唯一的男嗣,而衛嶺那五十軍棍實打實,差點兒讓堂堂衛四公子被老爹打斷了腿,下半輩子躺床上了此殘生了。
所以,現在他是回到了十八歲嗎?
巨大的狂喜湧入心頭,顧醒掙扎著從顧敏之的背上下來,看到好端端的大姐夫,終於忍不住落下淚來。
第 2 章
顧敏之原本不姓顧,幼年被奉安公收養,於是就改了姓,又受顧家大小姐青睞,兩人自幼青梅竹馬,順理成章結為夫妻,不料顧大小姐福薄,還未等正式拜堂就香消玉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