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卅四覺得仰著脖子跟徐平生說話忒累,握住後頸喀喀活動兩下,說:“到了新家,人家會給你換新的,就別惦記著你那破棉絮了。……哎喲你能不能挪動貴臀趕緊下來?我脖子酸。”

  徐平生天然就比旁人多出三分細膩來,他敏感地注意到卅四話里話外好像根本沒有提到他自己:“……那你呢。”

  卅四莫名其妙:“我什麼?”

  徐平生問:“你也跟著搬家?”

  卅四順手摸了一把自己的後腦勺,笑得沒心沒肺:“我又不是四門的人,搬進去算怎麼回事兒啊?”

  徐平生聞言怔了怔,無意識地抓住了生滿酸棗刺的枝頭,把手掌心攥出了血。

  卅四沒有注意到徐平生掌心間淌出的殷紅,說:“況且,從此之後,要找我比劍的人怕是要變多了。你都有家可回了,沒必要跟在我身邊東顛西跑的,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徐平生刨根問底:“為什麼,找你比劍的人會多?”

  卅四蠻輕鬆地笑問道:“……你知道什麼叫叛徒嗎?”

  魔道落敗,自是不會輕易罷休,道中多的是報復心極重的兇悍之徒,他們不難循跡查出,那兩千餘名存留於世間的“天降神兵”是出自且末山,而是誰在這些年裡占了且末山修煉、是誰收容包庇了這道門餘孽,簡直是一目了然。

  身為魔道的罪人,他完成了自己與道友的承諾後,也是時候把自己流放出去了,沒必要帶著徐平生一起捱罪。

  見徐平生仍是一臉不解,卅四揮一揮手,露出個滿不在乎的笑臉:“算了,說了你也不懂。下來,我送你回去。”

  徐平生像是坐地趴窩的老鴰,蹲在樹上,黑亮著一隻眼,鴉青著一隻眼,沉默注視著他,不動也不吭聲。

  卅四頗莫名其妙地踹了一腳樹:“哎,下來。……別逼我上去踹你下來啊。”

  徐平生依舊不動,很是死豬不怕開水燙。

  眼看威逼不成,卅四舔一舔唇,改為利誘:“你知不知道?行之……不對,是很像你弟弟的那個人,還有你元師姐,都在風陵山中。你捨得不去?”

  聽見這兩人皆在的消息,徐平生總算是挪了挪屁股,但眼中仍是疑雲深重:“……騙我。”

  遇上這等不聽話的醒屍,卅四簡直是一個頭兩個大,耐著性子哄:“不騙你,真的。我帶你去看。來,下來。”

  說罷,他朝徐平生伸出手來,親昵地招了一招。

  卅四認為,自己是從小沒爹,待親爹都不過如此了。

  徐平生終於鬆動了些,扭著身子把一雙腳沿霜枝垂下。

  但在注意到卅四眼裡的精光時,他馬上覺出不妙來,剛打算把腳收回,腳腕便被卅四一把擒住:“下來吧你!”

  徐平生稀里嘩啦地從枝頭滾下,像是一隻被彈弓打中的大鳥,撲稜稜落在了卅四懷裡。

  徐平生氣壞了,上手就是一通亂打,卅四一臂攬緊他的腰,一手將他扑打著的雙手鎖緊,哈哈大笑著:“你再給我厲害啊。”

  徐平生被他鎖得動彈不得,就用眼睛瞪他,氣怒之間卻隱有一絲對未卜前途的慌張,拉著自己被棗枝子割爛的前襟,試圖要讓卅四對自己的狼狽負起責來:“衣服破了。”

  卅四夾著一卷蓆子似的夾住徐平生的腰,邁開長腿朝山下走去:“我給你縫。”

  “你縫得太難看了。”

  有些出乎徐平生意料的是卅四並沒還嘴,他徑直沿山徑走下時,承諾道:“先迴風陵。到了風陵我好好給你把衣裳縫上。”

  ……左右也是最後一次了。

  作者有話要說:  客觀陳述九枝燈的一生。

  幼年魔道血脈未曾覺醒,不受魔道待見,被拋至四門抵作質子。

  四門中,承師門恩德,得徐行之庇護,然而四門並不接納於他,視他為異類。(參見天榜之比時他被程頂羞辱,除了師兄之外無人替他出頭)

  後因一念之差,魔道血脈覺醒,捲入魔道爭鬥風潮中,被一股勢力以母親性命相要挾,帶離風陵。

  為求與徐行之並肩而立,他在傾軋中出頭,成為魔道之主,在此期間已逐漸被偏執之心浸染。

  溫雪塵大婚,他得知師兄與孟重光的事情,痛苦失措,醉酒之下不慎把師兄的秘密透露給野心勃勃的六雲鶴。

  接下來一段時間,他處境艱難,魔道處處作亂,催逼他反攻正道,證明忠心。他一一彈壓下來,並不想作亂。

  六雲鶴計劃得逞,徐行之被誣陷,清靜君身死,他陷入自責的狂亂之中,但在六雲鶴的啟發下,動了稱霸野心。

  師父與師兄都不在了,他遞送過多次名帖,石沉大海。

  他不可能再回到四門,遂改念為自己圖謀,為魔道圖謀,也為被四門追殺不止的師兄圖謀。

  他屠滅清涼谷,無意導致溫雪塵的死亡。

  事後,他劫回其屍,煉為醒屍,留在身側作伴。

  他將周氏兄妹等一干反抗弟子投入蠻荒,間接導致曲馳被打,直接促成廣府君的瘋癲,囚師兄,困重光,手腕極其狠辣。

  他治世十三載,天下太平,危害極大的血宗羽翼遭到剪除,努力維持魔道的正統地位,想讓魔道做利於蒼生之事,卻被魔道猜忌,十數年間盡心竭力,如履薄冰。

  十三年後,幻境中的徐行之被溫雪塵投入蠻荒,再遇孟重光,他便知大勢已去,在極度疲累之中選擇死於徐行之劍下。

  ————————————————————————

  這是九枝燈的一生,噁心可恨也罷,狼狽可憐也罷,這一生的福和孽,他已享夠了,也造夠了。

  希望他安息吧。

  第119章 請帶我走

  卅四夾著包袱捲兒似的徐平生踏進山門裡來時, 一名熟識他們的風陵弟子見到了他們,淺笑頷首:“卅公子。徐師兄。”

  來人是十三年前風雨飄搖時,與徐平生共守西南後門、頗不把他放在眼裡的弟子之一,然而多年來不見天日的磨礪,將許多人身上都磨出了溫潤生光的道性,昔年許多的計較、齟齬, 如今看來淡薄得還不如一陣風。

  徐平生卻已不記得此人面貌,只專心致志地同卅四鬥爭, 想把自己從卅四身上撕下來。

  卅四問:“行之呢。”

  那弟子溫聲應道:“師兄在後山。”

  旋即,他目間露出淡淡憂悒之色,補充道:“……在安葬師父。”

  卅四牙疼似的吸了吸氣:“行吧。現在我去不大方便, 等他回來時告訴他一聲, 我在他殿中等他。”

  風陵的清晨一如往日光景, 晨露吸之, 滿口噙香。因為此地乃百年難遇的仙靈之地, 即便在冬日淺雪之間仍藏有不少葉片細芽,縈綠帶,點青錢,白中點翠,別有一番韻致。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