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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我是要永遠跟著你的。”朔風扯著謝盞的衣袖,臉上透出一抹倔強與堅持。

  他們剛走出門的時候,無塵便等在那裡了。

  謝盞向著無塵行了一個禮,真誠道:“我要走了,多謝大師這段時間的照顧。”

  是無塵讓他留在了這裡,而這段時間的相處,他的心也靜了許多。或許過不了多久,這些如煙的往事漸漸飄散,在他生命里再也無法引起任何波瀾。

  “不如一起離開吧。”謝盞突然道。

  無塵在佛門中呆了這麼多年,依舊走不出,忘不掉,不如換一個地方,重新開始。

  無塵的目光閃了閃,似有些動搖,不過很快沉寂下去,朝著一個方向看了很久,終究是搖了搖頭:“習慣了。”

  習慣了寺廟中的生活,還是那微不可見的希望?謝盞並不知道他的話里究竟意味著什麼。

  謝盞帶著朔風離去,但是他們終究未走出棲霞寺的大門。

  那一晚,整個建康城,乃至整個天下都變了天。皇帝所在的太極殿突然起火,在那熊熊火光中,夜裡的建康城恍若白晝,無數人從夢裡驚醒,在醒神後發現建康城已經變成血與火的海洋。

  大司馬宋硯起兵造反。

  這一變故對於那些世家們算不上突如其來,有些人甚至有種想法——這一天終於來了。

  皇帝無心朝政,士族蠢蠢欲動,宋硯無法無天,這個王朝早就搖搖欲墜了。宋硯造反的消息傳來時,他們不是想著如何護住這個王朝,而是想著如何保住自己家族的利益。

  皇宮外已經殺成了一片,宮門緊鎖,皇帝的親衛誓死護著皇帝,而皇帝早已披上戰甲,手持長刀,與那些叛賊殺成一片。桓凜已經殺紅了臉,鮮血噴在了他的臉上,他誓死要殺出一條血路。

  “陛下,臣等誓死保護陛下,叛賊暫時無法入宮,您先在宮中歇息片刻吧。”有人勸慰著已經殺紅了眼的帝皇。

  只要守著皇宮,等陸家的兵力回來,宋硯便會支持不下去。如果荊州的兵力願意歸順皇帝,那宋硯必敗。他們要做的就是護住皇宮、護住皇帝,危急之下,可以捨棄皇宮。

  “宋硯不在這裡。”桓凜抹去了臉上血,只說了一句話。

  攻破皇宮,俘獲皇帝,只要做到這一步,叛賊便可變成新帝。但是,叛賊的領袖,宋硯不在這裡。桓凜知道,宋硯無心皇位,他既然不在這裡,便是去做對他來說重要的事了。

  桓凜的腦海中閃過許多念頭。宋硯沉迷於想要復活妻子……宋硯突然去棲霞寺……他做什麼事需要謀反呢?所有的一切最後都只指向了一個地方。

  桓凜手中的刀揮地更狠了,他像是殺紅了眼,完全失去了理智。

  宋硯帶著自己的親兵,將整個棲霞寺都包圍住了。他站在棲霞寺外,手中拿著長劍,火把的光照亮了他的臉,照出一絲極端的瘋狂。

  棲霞寺里也是人心惶惶。宋硯造反的消息早已傳來,而那煞神現在正在寺廟的大門外。他只是圍著棲霞寺,也不說什麼,沒有人猜到他想要做什麼。

  棲霞寺里人心惶惶,宋硯造反的消息已經完全傳開,只是他造反也就罷了,為何要圍著一座寺廟,棲霞寺也不是建康城最大的寺廟,還是說寺廟中藏著什麼重要的人物?

  漸漸的,便有人往這方面想了。

  謝盞想要連夜出走的計劃也徹底破滅了,他又重新坐回了無塵大師的禪院中。

  無塵的舉動有些反常。無塵的生活一直處於一種慵懶的狀態,能坐著絕不站著,能躺著也絕不坐著。而現在,他在禪房裡走來走去,臉上的表情有些狂躁,目光總忍不住往外看去。像是害怕什麼,又像是在期待什麼。

  謝盞看著無塵的身影飄來飄去,也有些茫然。

  這變化實在令他有些措手不及。

  他本來想的是桓凜好好做他的皇帝,而他遊走天涯,兩人過著各自的生活。

  “刺啦”一聲,謝盞轉頭看去,便看到那牆上的畫已經被無塵拿了下來,已經撕成了兩半。無塵怔怔地看著手中的畫,嘆了一口氣,又將那畫撕成一片片的,地上便多了許多紙屑。

  謝盞走了過去,在無塵的面前蹲了下去,撿起腳邊的一張碎屑,上面是一個完整的字——嵐。

  阿嵐。

  謝盞突然看向無塵,竟是將本該毫不相干的人聯繫了起來:“宋硯……”

  無塵像是沒有聽到謝盞的話一般,將那些碎屑攏在一起,用布包了起來,藏進了抽屜里。

  謝盞閉上了嘴,沒有再問下去。

  ☆、第061章 反叛(下)

  天漸漸亮了,血洗過後的建康城重新呈現在所有人的面前。皇宮門口,躺了一路的屍骨,而那屍骨之中,桓凜穿著盔甲,渾身是血,但是依舊直挺挺地站在那裡。他已經殺出了一條血路。他的刀架在一個叛賊統領的腦袋上,臉如惡煞,看得那人腿都軟了,他只說了一句話:“我要見宋硯。”

  桓凜坐在太極殿上等著宋硯的到來的。

  太極殿經歷一場大火,已經面目全非,到處是斷壁殘桓,灰燼還未清掃,除了灰燼之外,還有斑斑血跡,空氣中也似瀰漫著一陣血腥味。宋硯是聰明人,他想要做什麼,便要做到滴水不漏,所以宋硯一把火焚燒了太極殿,開始了他的反叛。

  桓凜便坐在那灰燼中,經歷一夜的殺戮,他全身都似籠罩在一股煞氣中,久久都無法散去。宋硯仍舊是白衣,氣質文雅,單看長相,完全看不出他是將萬民置於水火中、引起這場殺戮的叛賊。

  昔日裡的君臣,便隔著十幾丈的距離,遠遠對視著。

  桓凜的眼神冷厲,宋硯的眼神平淡,膠著在空氣中,形成了一場廝殺。桓凜從未看透過宋硯這個人,他看似無所求,就像個不著名利的書生,但是這樣的人,手上的血染得比所有人都多。而當他以為他對任何事都不在意的時候,他卻又突然作出一個這樣的舉動。

  皇位嗎?還是其他的什麼呢?他還有什麼在意的東西嗎?

  桓凜看著宋硯的眼睛,試圖從中看出一些什麼來。他的腦子前所未有的清醒,只有看出宋硯的弱點,才不會處於被動的境地。

  桓凜從位置上走了下來,走到了宋硯的面前,冷聲質問道:“宋硯,你究竟想要什麼?”

  “謝盞。”宋硯笑著道。

  桓凜隱在身後的手握成了拳,笑了一聲:“你覺得呢?”

  “所以,我想知道,皇位和謝盞,你想選哪一個?”宋硯饒有趣味道。

  這便是宋硯的用意?一邊造反,一邊圍住了棲霞寺,讓他在皇位和阿盞之間選擇?與其說宋硯真的想要什麼,還不如說他只是閒得無趣,所以給桓凜製造一場艱難的抉擇?

  桓凜直直盯著宋硯的臉,然後又突然落在他手中的劍上,心中閃過一道光,臉上卻不動聲色:“我的選擇,你很快就會知道。”

  當宋硯離開後,桓凜身上的氣勢便消失了,臉上現出一絲疲累。他的選擇,其實早就選定了。從宋硯腰間的那柄劍上,他已經知道了宋硯的真正目的。那柄劍是桓凜給他的,但是他一直帶在身邊,並且劍柄很光亮,他可以想像,宋硯多麼真愛這柄劍,又是每日放在手裡摩挲多久,想念著那柄劍的主人。宋硯並不是沒有弱點,他的弱點就是賀清嵐。賀清嵐已經病逝,所以宋硯是在看到阿盞復活後,想要從阿盞身上得到什麼去復活賀清嵐嗎?

  宋硯是個瘋狂的人,為了達到目的,他什麼都可以做的出來。阿盞很危險。

  皇宮被圍整整一日,朝中士族無人理會,都忙著收攏自己的勢力,看鷸蚌相爭,等著坐收漁翁之利。桓凜站在高高的宮牆之上,看著冷冷清清的建康城,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這個在安寧中度過了百餘年的都城,早已沒了最初的氣勢,縱然改朝換代,也改變不了士族們偏安的心態了。

  桓凜站起身,走下了宮牆,走出了很遠都未曾回頭看一眼,竟是無半分留戀那個他費盡心思得來的皇位。最初的時候,他本是沒有這個野心的,若不是為了爭一口氣,若不是想讓阿盞悔悟,他也不會那般狠絕,踏著無數人的屍骨登上這皇位。而當真相嶄露出來的,一切都沒有任何意義了。坐擁天下又如何?他的身邊,始終缺了一樣東西。

  桓凜帶著親衛悄悄從地道撤出了皇宮。他撤離地很快,宋硯也未料到桓凜的抉擇這般果決。所以當皇宮早已變作了一座空城,城外守著的叛賊卻還沒有反應過來。

  謝盞與無塵都是一夜未眠,兩人都在禪房裡坐著,直到天明。謝盞披衣從臥榻上下來,拿了衣服又替無塵披上:“我想出去看看。”

  無塵倏然看向他,眼睛微微發紅。

  “我總覺得是衝著我來的。”謝盞低聲道。

  無塵拉住了他的手。謝盞的臉上露出一個淡淡的笑,比起無塵,他更像個超脫凡塵的人了。

  他剛走出門,一個老和尚已經等在那裡。那是無塵的師父,棲霞寺里德高望重的老祖師。他像是專程等著謝盞的一般。

  “施主,隨老衲來吧。”

  謝盞跟在他的身後,沿著小路走了很久,走到了另一個院子裡。那個院子比無塵居住的院子還要偏僻許多,緊靠著竹海,微風吹過,陰陰涼涼。他們沒有進禪房,而是在院子中坐下了。老祖師慈眉善目,身上帶著一股檀香,身上突出一股安寧的氣質,謝盞坐在他身邊,心情也沉寂了許多。

  老祖師的目光在他身上幽幽地掃過,那睿智的目光透過他的雙眼直達他的心底。謝盞沒有逃避,眼神淡淡地看著他。

  “求不得,放不下,逃不脫,施主的命如此。”老祖師道,“只是觀施主的面相,已經現一線生機。”

  謝盞笑了:“大師也算命了?”

  老和尚也笑了:“佛道兩家,然而老衲並不在意這麼多。”

  “宋硯說若是棲霞寺交出了你,他便保整個寺廟的僧人無憂。”老和尚道。

  謝盞對他的話毫無詫異,笑著問道:“那大師覺得如何呢?”

  “佛祖慈悲,憐憫眾生,施主與寺廟的僧人都是眾生,自然不可偏頗。所以老衲只是告訴施主一聲,施主在寺中一日,棲霞寺便會護著施主一日。”老和尚道。

  “大師讓我在幾百條人命和我這條命之間選擇,我這命本就是撿來的,答案不是顯而易見嗎?大師,我願意跟宋硯走,他要的也不過是我這條命。”謝盞道,已經沒有任何遲疑,“而且,若是我不主動出去,也逃不出去的。”

  宋硯便是這樣的人,他想要得到的東西就不會放過。無論出於什麼原因,謝盞都已經是宋硯瓮中的鱉。

  老和尚平靜的目光浮現出一絲憐憫,卻沒有再說什麼了。

  謝盞離開了老祖師的禪房,回了無塵的院子,自己的房中。

  朔風閒得無聊,又在收拾東西,將兩人的包袱收拾地越來越大。

  “公子,這花種是我讓無用大師給的,我瞧著他禪房門口的花很好看,等我們落腳下來,便將這些花種種下去。”朔風興沖沖道。

  這麼多年過去了,發生了這般多的事,跟在他身邊的時候,朔風依舊是孩子心性。

  想到自己的抉擇,謝盞心中有些不忍,這一次,他又要令他失望了。

  “公子,你喜歡牡丹還是秋jú?”朔風問道,沒有得到謝盞的回覆,又自言自語道,“要不全種了,春天牡丹開,秋天jú花開。”

  “朔風,從包袱里取一套我的衣服。”謝盞道。

  朔風雖有些奇怪,還是取了一套白衫。謝盞脫去僧袍,換上了白衫,轉身便看到朔風大睜著眼睛看他。

  “公子,你要做什麼?”

  “朔風,我們不走了,你便呆在這寺廟中吧。”謝盞道。

  朔風的表情愣愣的:“公子這是什麼意思?”

  當知道要離開的時候,朔風是有些欣喜的。公子終於要擺脫這些亂七八糟的事,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了。這對朔風來說,也是新生。然而,命運似乎從來沒有眷顧過他的公子。

  謝盞沒有再說什麼,而是輕柔地摸了摸他的腦袋,轉身推開門便走了出去。院子裡同樣坐著很多人,謝盞一出來,幾雙眼睛便齊齊地看著他。

  王氏的眼中帶著擔憂。謝盞此時的裝扮,再結合寺廟裡的傳言,她瞬間知道了謝盞的決定。

  “阿盞,別去,等你二哥來了就好了。”王氏道,聲音裡帶著祈求。

  謝家二郎在荊州,手下有十萬大軍,此時定然是往建康城趕了。

  “等不了了。”謝盞道。

  他的心意已決。王氏的臉色有些白,這是她好不容易尋到的兒子啊……她反思了很久,才終於接受了他要離開的現實。離開建康城,至少他活得自在,但是落在宋硯手中,誰知道會是什麼結局呢?

  無塵也緊緊地盯著他,嘴唇抖了抖,卻沒有說出話來。他的臉色並不好看,這幾日下來,顯然沒怎麼好過過。

  謝盞深深地看了他們二人一眼,便直接走了出去。

  王氏失魂落魄地坐在石凳上:“我聽聞,宋硯要抓阿盞,是因為阿盞死而復生的事,宋硯想要復活他死去的妻子。若是他妻子活了,那阿盞呢?”

  無塵聽到王氏的話,臉色更加慘白了。他像是失了魂,神色恍惚,痴痴地摸著自己臉上的傷痕。他想走出去,他想拉住謝盞,但是最終,他什麼都沒做。

  他其實是個懦夫,還是沒有勇氣,見那個人。

  ☆、第062章 出現

  點紅燭,照紗帳。洞房花燭,縱使再沉穩的男人,到這般時候,也有些難以自持了。那些往日裡敬畏他的人,此時也大膽起來,好不容易得了一個機會,拼命地向他灌酒。他喝得醉醺醺的,才擺脫了那些人,由小廝扶著去往新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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