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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煙?!”那一瞬,他失聲驚呼。

  那一粒明珠,居然在這一刻化成了齏粉!

  瞬間的震驚令他身子一震,他立刻伸手去接,然而那些細微的粉末迅速消散在風裡,混入無邊無際的白色落花中,消失無痕。

  “紫煙?紫煙!”他瘋了一樣地去抓那些落花,然而半空中的花朵觸手即化,緊握的掌心裡什麼都沒有,只有微涼而虛無的風。

  “溯光,你該醒了......”耳畔飄來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似是百年前曾經熟悉過的低語,刻骨銘心,“百鍊鋼尚有片片粉碎之時,回憶也當有終結之日。”

  “紫煙?”他不顧一切地追逐著風裡的那個聲音,“紫煙!”

  是的,他終於看到她了!

  那是一個虛無飄渺的影子,在冷月下冉冉浮現,宛如隔了一層帷幕般影影綽綽。他震驚而狂喜地奔向她,試圖靠近。然而無論他怎樣追逐,她卻永遠在看似觸手可及,卻遠如天涯的地方,越是靠近,越是飄離。

  那一刻,他忽然想起了少年時見到的那個紅衣女祭司,以及那個冰川里映出來的影子。那個預言還猶在耳側:

  “聽著:這個孩子長大後,會成為改變天下的人。

  “如果我的預見沒錯,他成年後將會選擇變身為一個男子,幾乎可以媲美昔年的海皇蘇摩。他將帶領海國走出戰爭的陰影,讓子民安居樂業。

  ”但是,世間變數無盡,成年後,他的命運會出現分岔——

  “他會有想不到的福,也會有想不到的禍,還會遇到想不到的人。那之後的事情沒有人能預料。他或許能一生安然滿足,如我所預言般成為一個卓越的海皇——或者,他的餘生會陷入不可捉摸的混亂,被命運的輪盤捲入急流,再也無法掙脫。

  “一切,都取決於那個想不到的人。”

  孩童時的他曾經趴在冰壁上,試圖辨別出那個被預言為將要影響他一生的人的模樣,然而,直到那個影子從冰層深處越來越近地浮現,奇怪的是,無論如何他都看不清楚。直到今日,他才陡然明白過來:當時他之所以看不清,是因為冰壁中映照出的並不是一個人。

  那是兩張臉,交疊在了一起!

  “明白了嗎?我都說過了,那是一個想不到的人。”那個影子發出了輕聲的嘆息,在月下漸漸淡去,“你沉湎於過去虛無的記憶里,卻沒有發現心湖上映出的影子已然變換。”

  “這些年來,我一直想和你說這些話,但由於生死和血脈的天塹無法傳遞。如今,只能在輪迴的間隙里告訴你,”那個聲音溫柔地說著,卻迅速地消散於風裡,“時間到了,只能言盡於此。我將去往新的輪迴,把你忘記。也請你把我忘記。”

  辟天劍還插在廢墟里,然而劍柄上已經空蕩蕩,宛如一隻凹陷下去的眼睛。隨著明珠的風化,劍上的劍痕忽然間迅速蔓延開來,啪的一聲,化為烏有。

  這一柄上古神器,就在這一刻片片碎裂!

  溯光站在漫天飛舞的雪白花朵里,看著空無一物的雙手,只覺得心裡一片空白。漫天的白色花朵紛揚而落,在沒有接觸到地面上之前便在空氣里消融,宛如一場微涼的夢境。

  然而,在夢境裡,所有的一切都消逝了。只留下他站在河流的彼岸,遠望著消失在蒼茫霧氣里的人影,無法接近,也無法離開。

  為什麼人總是要在生命的盡頭才能遇到真正的自己?

  他看了空空的雙手許久,忍不住抬起頭看著天宇。冷月皎潔,普照千山。明月中的那一點黑翳還存在著,卻已經小了許多。那個展翅飛翔的影子已經不見了,仿佛消失於明月之中,飛鴻杳杳,不知何處。

  只有風掠過廢墟,發出低低的嗚咽。

  尾聲

  而此刻,在北陸一個荒涼的小村里,一戶外來人家剛剛安頓下來。

  一月底的九里亭冷得如同冰窖,凍得車上那一對孩子都不敢下來。然而車中的盲眼老婦人不顧一切地跳下了車,摸索著往前走去,踉踉蹌蹌。“九里亭......這是九里亭嗎?!"雖然眼睛已經看不見,但是冥冥中有一種奇怪的直覺控制著她,令離開此地已經足足有二三十年的老人瞬間驚醒。安大娘在村口的道路上摸索著前行,終於,枯槁的手摸到了那棵歪脖子老樹,淚流滿面。

  有一個沉默的男人站在一側守護著她,靜靜凝望這一切。

  是的,什麼都變了......村子裡甚至沒人能認得出來他,他也認不出那些人。可是,唯獨這棵老樹還矗立在那裡。樹猶如此,人何以堪。

  “這是為什麼?”安大娘摸索著這棵樹,忽然一震,開口問一邊站著的那個男人,語氣顫抖,“為什麼你會知道這裡是我的老家?這事連堇然都不知道!你、你是怎麼知道的?"

  話沒有說完,一樣東西被塞到了她的手裡,柔軟而溫暖。

  “這是......”安大娘一震,摸索著,忽然間說不出話來——那是一雙小小的布鞋,破舊,打著補丁,卻洗的乾乾淨淨,顯然一直被收藏的很好。

  那雙布鞋上,繡著一對虎頭。

  “是你?!”那一刻,仿佛有閃電划過遙遠而荒涼的回憶,老人忽然間大喊了一聲,撲過去抓住了那個男人的手,全身發抖,“是你嗎?老天爺啊......難道是你?"

  “是我。”那個剛毅的男人眼裡也含著淚,“我們回家了,娘。”

  老人仿佛忽然間失去了全部力氣,癱倒在他的懷裡,放聲號啕痛哭。那是失去多年後重新獲得的狂喜,以及壓抑了多年的歉疚和思念。男人拍著老人的肩膀,眼眶微紅,只能不停地低聲說:“沒事,沒事了......娘,我們回家了。”

  在他身後,十二位黑衣鐵甲的男兒默然肅立,眼神波動。跟隨白帥叱吒沙場那麼多年,他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個心如鐵石的男人顯露出如此溫情的一面。

  當一行人走進安靜荒涼的九里亭時,村子裡的人被驚動了,紛紛探出了頭來看著外來的人,眼神好奇而警惕,相互竊竊私語。然而,時隔多年,終究沒有人認出這裡面有兩個人,正是昔年從這裡走出去的。

  沉默的男人敲開了村長家的門,用一個銀毫租了三間屋子,讓一家老小暫時安頓下來,然後繞著村子走了一圈。在一塊荒廢已久的地上,那個男人停下了腳步,久久地凝望,似乎在回憶著什麼極遙遠的過去。

  “就是這裡了。”他回過頭,對著隨行的黑衣侍從低聲說。

  北陸天氣寒冷,從臘月到明春三月所有人都呆在炕上,向來有“好漢不掙正月錢”的俗語。然而,這個男人卻帶著十二個隨從,冒著嚴冬刺骨的寒風親自動手,將坍塌得只剩下兩面牆還立著的房子重新翻蓋了起來。扎了籬笆,打了井,架起了軲轆。那些漢子都是如狼似虎地精悍,前後不過短短十幾天,一座帶著小院子的嶄新房子便落成了。

  北陸那些偏僻的村落,一般都是封閉而排外的,然而出乎意料的,村子裡的人對這一戶外來人家卻並沒有牴觸。那個男人很乾脆,很豪爽,新居落成的那一天,他甚至還殺了一頭兩百多斤的豬,在豬肉上貼上金箔,挨家挨戶地送給村子裡的長者——這是九里亭當地的風俗,沒想到這一戶外來的人家居然也如此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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