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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扭到腳,骨頭錯位了。”風恕看著她,輕嘆了口氣,“何時你才能不那麼容易受傷?”

  長平不敢眨眼睛,怕自己一眨眼他就又消失無蹤。

  然後就見風恕取出了上次看到的那塊血玉,玉澤閃爍,在她足旁繞了一圈,疼痛頓減。原來這塊玉真有這樣的奇效!

  “我現在幫你接骨,會有一點不適,如果疼就叫出來。”他手上用力,一聲輕響,錯骨回歸原位。

  “疼嗎?”

  長平搖了搖頭。

  “好了,我背你回去吧。”風恕說著轉身蹲下,等了半天都沒動靜,不禁回頭,看見長平目不轉睛的看著自己,表情有幾分呆滯。

  “你怎麼了?”

  “你……去哪了?”她似乎相當不安,花了很大的力氣才發出聲來,問的卻是這個。

  風恕在心中暗嘆,道:“我去采了些胡頹子,剛回到車旁就聽小容說你跑去找我了。”

  “我,我……”長平咬住下唇,澀澀道,“我以為你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風恕的目光閃爍了幾下,低聲道:“我不會丟下你的。”

  “可是……你這幾天都對我很冷漠……我在想,我是不是什麼地方做錯了,讓你討厭我了,覺得我是個大麻煩。本來嘛,也沒有人硬逼你照顧我,你沒有義務對我這麼好的,我只是個亡國了的公主而已,可以說是一無所有……”

  風恕的唇動了幾下,想說些什麼,但最終沒有說出來。

  長平說著說著拭乾眼淚,羞澀一笑:“但你回來了就好,是我多想了,我總是這樣,老想著不好的方面……我們回去吧,小容肯定等急了。”

  風恕連忙扶住她,忽道:“公主。”

  “嗯?”她柔柔的望向他。

  風恕猶豫了好一會兒,才道:“我說過護送公主找到駙馬為止,就一定會說到做到。所以,你不必擔心我會不告而別。”他的本意是想勸她放心,誰料長平聽了這話後好不容易歡喜點了的臉又變得一片慘白。

  她不再說話,視線掠到很遠很遠的地方,駙馬……呵,什麼都沒有改變,即使他沒有走,他再次找到了她,也依舊什麼都沒有變。

  還是那種疏離,隔在她和他之間,那麼深那麼深的溝壑,她跨不過去,而他不肯走過來。

  風恕,你可知你在傷我?你在用一把叫做距離的刀慢慢的傷我啊。傷不見血,卻比流血更痛一百倍、一千倍、一萬倍!

  長平閉眼,順從的趴到風恕背上,感覺心象被什麼東西碾過一樣,已經碎不成形。

  風恕背著她慢慢向前走,好長一條路,寂寂的,只聽的見腳步聲。

  朝陽升起了,淡淡金光衝破雲霧籠罩大地,他看見她和他的影子交疊著,在地上拖拉的很長。

  “風恕。”長平忽然極輕極低的叫他的名字。

  “我在。”

  “沒什麼。”長平道,“我只是想叫叫你。”

  不管怎麼樣,他還在,目前為止,他都還在她身邊。長平恍恍惚惚的想,實在不能再奢求些什麼了,也不該再奢求些什麼了。那麼,就這樣吧,即使只能同行這一段路,便已是上蒼最大的恩賜。

  她在他背上,因此她沒有看見這一剎那風恕的表情,是何等的隱痛,與……無可奈何。

  ~**~**~**~**~

  原來靈界是這個樣子的——

  小花對著那一方空濛山巒瀲灩水色目瞪口呆,好美,好美的地方呢!

  奔到潭邊,水中映出它的樣子,不再是空有精脈枝葉的植物,而是個女人,一個漂亮女人。

  是人,便有心了。

  水面忽然現出七色,不期然中映入她眼帘,下意識的一抬頭,水天相接處,一彎彩虹當空,紅橙黃綠青藍紫,明艷不可方物。

  她痴痴的瞧著那七彩明虹,風雲在她身旁飛掠,只不過是一瞬間,卻已似過了千年。

  美的簡直有些殘酷呢!她愣了愣:殘酷?她怎麼竟會想到這樣一個詞……眉頭皺起,她想不起來了,似乎,很多事,那些很重要很重要的事,都想不起來了。

  彩虹很快消失不見。

  她頓失所依,就好象內心深處埋藏著的與生命同重的一樣東西被帶走,徒留一個空白……幾世難以圓滿。

  再也,不能圓滿。

  第二卷 五

  “姐姐快點!”小容小跑著回頭催促長平,著急道,“晚了可就趕不上了。”

  途經一個名叫五柳的小鎮時,聽聞路人說今天正好是非常著名的得道高僧般若禪師一年一度的開壇講佛之日。

  因此得到風恕的允許後,小容便拉著長平一同去趕熱鬧。

  自京城而來,一路所見都是人煙蕭條,驟然間看見這麼多人聚集山上,長平頗覺驚訝。

  她卻不知越是亂世人們越是信佛,當自身能力無以保全妻兒家小時,便只能將希望寄託於救苦救難的菩薩。這位般若禪師據說有通天之眼,能辯人禍福。連鄰邊幾個鎮的人也都紛紛趕來,把說法壇圍的水泄不通。

  長平她們好不容易才擠到近前,說法早已開始。

  “……人在愛欲之中,獨生獨死,獨去獨來,苦樂自當,無有代者。”平緩的幾乎沒有起伏的聲音,悠悠迴旋在空中。

  眾人全都低頭聆聽,表情虔誠。

  長平抬頭望向說法之人,幾乎驚叫出聲!

  她認得他!

  那白髮鬚眉,那慈悲之色,他就是那在少兒時說她與佛很有緣分的皇家寺廟的主持!多年不見,沒想到他竟還在人世,而且居然跑到這麼偏僻的地方來了。

  小容忽拉她的手,湊耳過來低聲道:“姐姐,他在說什麼啊,我都聽不懂耶。”

  其實不只是她,這等精深玄妙的禪理,周圍又能有幾人能懂?然而長平卻是懂的,不但懂,而且那些字句分明就深印在她的腦海里,伴隨著般若禪師的聲音層層激活。他只要說第一個字,她就知道後面的全部內容。可是——

  她明明從來都沒看過佛經的啊!

  怎麼會這樣!這是怎麼回事?

  “……一切眾生,從無始際,由有種種恩愛貪慾,故有輪迴。”說到此處,般若禪師忽然一嘆,輕輕抬眼,目光不偏不倚,正好望向長平。

  長平只覺心頭一顫,好似他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沖她而來,故意說給她聽的。

  般若禪師忽然長身而起,圍聽的群眾頓時紛紛追了過去:“禪師禪師,幫我算個命吧……”聽佛理是假,算命才是真。

  小容極其失望,嘟嚕道:“還以為有多神奇呢,原來只不過是個老和尚在念經。”

  長平被她逗笑,道:“我們回去吧。”兩人剛想離開,一小沙彌朝她們走了過來,行禮道:“女施主請留步,禪師有請。”

  長平訝異道:“我嗎?”

  “正是。”

  長平回頭囑咐小容道:“你先回去,跟先生說我等一會兒便回。”

  “好吧,你要早點回來哦。”小容點頭,轉身先行離開。

  “女施主請跟我來。”小沙彌將她領至山峰頂上,般若禪師正對著石几上的一局殘棋低頭沉思,聽得腳步聲便抬起頭來。

  他的目光如記憶般的柔和,卻溢滿了莊重,起身雙手合什道:“公主,好久不見。”

  原來他真的還記得她,長平不禁驚嘆。他初見她時,她才不過垂髫,如今年已十六,容貌大改,他卻能在那麼多人里第一眼認出她,真不可不謂是有緣。

  “公主流落民間,卻毫無風霜之色,看來是有極貴之人在旁邊相助。”

  長平又是一驚,難道他真有那麼靈,能看到人的命運?“大師所言不差,能否再幫我看看,我與這貴人緣有多深?”

  般若禪師伸手道:“公主請坐。”

  長平依言坐下,誰知般若禪師盯著她久久不語,她忍奈不住,便又追問了一次。

  般若禪師嘆道:“公主真想知道?”

  “大師但講無妨。”

  “依老衲看,那位貴人於公主而言,是命中的一個異數。”

  長平臉色一變:“異數?何解?”

  “菩提本非樹,明鏡亦非台……”般若禪師口念偈語,雙目平靜的看著長平,緩緩道:“尋遍萬世,也非塵俗能有;偶因相遇,亦不過鏡花水月,虛幻一場。”

  長平頓時手顫,碰到了那局殘棋,一時間,翻驚搖落,黑子白子掉了一地。

  “不,不可能……不會,不可能……”

  “公主可知老衲今天為何會特意邀請公主來此?”

  長平搖頭。

  般若禪師望著她,定聲道:“其實在初見公主那年,老衲便覺得公主與我佛有緣,本想收你為徒,奈何皇后不允。而今再見公主,這種感覺猶勝往昔。”

  長平睜大眼睛顫聲道:“你,你,你要我出家?”

  “公主是千年不遇的慧質蘭心,若肯隨我潛心修行,定可成正果……”他的話沒有講完,因為長平已尖叫一聲跑掉了。

  般若禪師望著她的背影,搖頭苦笑。眾生皆是如此,一聽說要出家,就嚇的掉頭就跑。不過……如果他真的沒有看錯的話,縱使她這一次逃了,也逃不過下次。這位公主,分明就是命中注定要與青燈古佛相伴的人啊。

  長平極其狼狽的跑下山,到得大街時,心才微定了些。

  真可怕,他怎麼會想要說服她出家?她或許曾想過死,但從沒想過要出家啊。六根未淨,魂有所系情有所牽的人,怎麼出家?

  然而,她無法解釋,為什麼自己對經文佛典會那般熟悉,有著與生俱來的記憶和領悟。

  思緒煩亂時,路邊一小販叫住她:“姑娘,買個同心結?”

  她止步,朝他手中的東西望去,原來是用絲線編成的各式各樣的花結,手工倒是頗為精緻。

  “同心結?”

  “是啊,送心上人的。你一個他一個,拴一起就永結同心啦。”

  長平心中一動,腦中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風恕。

  走出鎮子時已近黃昏時分,遠遠看見停在溪邊的馬車,周身如鍍金邊,好生溫暖。原來不知不覺中,這輛馬車於她而言,已有了家的歸宿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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