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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毀滅的機器正在裝配。鐵鏈上的大球宛如上帝的眼球,隨時準備打擊。哦,

  讓我們把自己視作輔助工匠吧,作為法律的捍衛者,你自然不願闖入私人住宅。”

  拆房的工程雖未開始,房子裡面有用的東西卻已拆取一空。空蕩蕩的大房間

  里迴蕩著他們的腳步聲,使他們感到自己是置身於總撤退後荒涼寂靜的軍營中。

  他們從一個房間走到另一個房間,格拉特不斷地惋嘆太平盛世一去不復返,他恨

  自己晚生了30年,沒能趕上這輝煌的時代。達格里許腦子裡考慮的卻是些更為實

  際的問題。

  房子內部設計很簡單,也很一般化。主要的臥室都在二樓,臥室前是一條跟

  整棟建築一般長的走廊。主人的臥室是朝南的,有兩扇大窗,遠遠地望出去是溫

  徹斯特大教堂的鐘樓。臥室里有一扇門與一個小小的洗臉間相通。長長的走廊上

  開著四扇一式一樣的大窗戶。窗簾杆和銅環已被拆除,華麗的雕花木框倒還在。

  以前這裡一定是掛著厚重的窗簾。誰躲在裡面別人不會輕易發現。達格里許還頗

  感興趣地注意到,有一扇窗戶正好對著大臥室的門。等他們離開柯爾布洛克農莊,

  格拉特用汽車送達格里許到溫徹斯特火車站,這時,達格里許腦子裡已經形成了

  一個推想了。

  他的下一個步驟便是找到瑪格麗特。戈達,如果她還在人世的話。他幾乎花

  了一個星期,到南方海濱一家家小客店去打聽,差點沒把自己累垮。不管他來到

  哪兒,遇到的都是冷冰冰的帶敵意的回答。客店裡的人說,不錯,是有這麼一位

  老太太在店裡住過,隨著她錢越來越少,身體越來越差,她的脾氣也越來越壞。

  她總是只顧自己,常常提出種種不合理的要求,使柜上和其他客人都覺得討厭。

  那些客店都很簡陋,有幾家更是又髒又破。達格里許很納悶,戈達家的財富都到

  哪兒去了呢?最後,從一個客店老闆娘那裡他聽說戈達小姐病了,病情很重,六

  個月前就進了當地一家總醫院。達格里許是在這家醫院裡找到老太太的。

  病房的護士小姐很年輕,是個小巧玲瓏的黑髮姑娘,面容頗為憔悴,眼光里

  透露出幾分敵意。

  “戈達小姐的病很重。我們讓她住到側樓一個病房裡去了。您是她的親屬嗎?

  您還是第一個來探望她的親屬哩。您運氣不錯,總算沒來晚。她昏迷不醒時常呼

  喚布里茲。拉西上尉,指望他來。您不見得是他吧?”

  “布里茲。拉西上尉來不了了。不,我不是她的親屬。她甚至都不認得我。

  要是她身體還好,願意見我,我希望能見見她。能否麻煩您把一張字條轉交給她?”

  他不忍心違拂一位彌留之際沒有自衛能力的老人的意志,硬闖進去。她還是

  有拒見的權利的。但是他又怕吃閉門羹,如果真是這樣,他也許永遠也發現不了

  真相了。他沉吟了幾秒鐘後,在他的小本子上寫了四個字,簽上名字,撕下那頁

  紙,疊起來交給護士小姐。

  她很快回來了:“她願意見您。當然,她很衰弱,她太老了,可是這會兒恰

  好神志很清醒。只不過請您別使她太累了。”

  “我儘可能不多待。”

  護士笑了:“放心好了。她一不高興就會把您轟出來的。醫院的牧師、紅十

  字會的圖書館員都讓她給攆走了。病房在三樓左手拐彎。床底下有一張凳子,讓

  客人坐的。探望時間結束我們會按鈴的。”

  她匆匆的走開了,讓他自己去找。走廊里很安靜。走到盡裡頭,從開著的房

  門口,他可以瞥見一張張排列得整整齊齊的病床,每一張都鋪著淺藍色的床單,

  床頭柜上放著鮮花。一個個帶著大包小包的親友往床兩側走去。房間裡嗡嗡地響

  著一片隱隱約約的問候聲和談話聲。可是在側樓的病房裡,一個探望的客人也沒

  有。這裡一片死寂,瀰漫著消毒劑的刺鼻氣味,達格里許感到死神在這兒徘徊。

  在左面第三個房間裡,那位老太太坐在床上,背後墊著許多隻枕頭,她已經

  不具人的形狀了。她姿勢僵硬的。兩隻手臂像竹竿,擱在被單上。她只剩下了一

  副皮包骨頭,蠟黃的皮膚下面,青筋、青管畢露,仿佛這是一具解剖學課堂上用

  的教學模型。她頭髮也禿了,在薄薄的一層稀發下面,腦門很高的頭顱像幼嬰的

  腦袋一樣,顯得異常單薄,異常脆弱。只有那一雙眼睛還是生氣勃勃的,在深凹

  的眼眶裡閃著幽光,像是野獸的眼睛。她一張嘴,你可以聽出她聲音還是清晰的、

  平穩的,使人想起,儘管她現在如此,她當年還是顯赫一時的。

  她拿起達格里許的字條,大聲念了上面的四個字:

  “男孩子乾的。當然,您是對的。四歲的郝伯特殺死了他的爺爺。您的名字,

  這兒寫著的,是亞當。達格里許。可是沒有姓達格里許的人跟這樁案子有關係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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