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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一刻,心意便亂了。

  冷如冰霜的軟劍帶著雪天的七分寒氣,倏忽間從我右臂上划過。

  初時不覺得疼,連血都鮮有滴落。

  可隨著熱血湧出浸暖了傷口,那絲絲縷縷的疼就愈發變本加厲了。

  疼……

  雪天的冷凍木了我的腦子,恍恍惚惚中剩下的也只有這一種感覺了。

  我實在是討厭這樣的自己。

  我在哪裡,我又在做什麼。

  這些毫無意義的事情,竟需累的我這條命搭在這裡?

  還是……

  昨夜燭火明滅撲朔,映照了他半張臉的暖。

  信與不信否,我都是怕的。

  怕,又是怕些什麼?

  手上動作再一慢,軟劍幾繞,傷的我右臂血肉橫飛、鮮血淋漓。

  我這才緩緩抬頭,對上那雙狡黠的狐狸眼。

  “阿若。”

  他又那樣叫我。

  他總是那樣叫我。

  可從頭到尾,皆是算計。

  我跌跌撞撞幾步向後退去,只聽得見周圍江湖散客的戲謔笑語。

  於是,我就成了一個……

  笑話。

  其實早些時候,我便是個笑話了。

  從青城掌門的遺孤,到泱亘門下的小弟子,再到,被逐出師門的孽徒——

  可還有,殺回門派的箬雲意!武林大會上震驚四座的青城掌門!

  我怎能甘心啊!!!

  白茫茫一片天地,向後退去的紅衣女子眼神驟然清明。

  長劍划過,濺起地上結實的雪塊。

  我橫劍立身,用指尖抹去刃上的污跡。

  是滿天的落雪,是乾涸的鮮血。

  我母親的劍清清白白的到了我手裡,定也要清清白白的離去。

  北堂星郁似是不忍,又或者是做出了一副不忍的姿態,要去搏個什麼名聲。

  管他呢。

  思過,笑罷。

  曾見的舅舅年輕時使過一招一劍定中原,氣勢恢宏,鋒芒所向,無人能敵。

  可那時舅舅告訴我,光明磊落一劍上去又到底有什麼意思呢。

  所以,我舅舅北堂朔風,他其實並不是個英雄。

  他只是個淘氣的、長不大的孩子,不過是有人縱容。

  可縱容他的人已經死了,死在他的劍下。

  劍尖挑起沉重的雪粒,撲面而去。

  可縱容我的人也將死去。

  死在我的劍下。

  這是一招被拆解過的一劍定中原,在北堂朔風流傳下的劍譜里,僅存半式。

  而剩下的半式,則存於我五歲那年,舅舅的戲言。

  長劍穿過皮肉,我聽見沉悶的痛哼。

  一瞬間,所有的聲音和色彩匯聚到我面前。

  笑的,變成沉默。

  白的,則被染紅。

  “阿若……怎麼……”

  他咳了口血,眼睛裡滿是不可置信。

  那雙狐狸般的眼睛裡,第一次失去了那種亮晶晶的神采。

  我此生竟能得見這般場景。

  “哈…哈…”我乾巴巴的笑了兩聲,冷眼旁觀逐漸圍攏上來的魔教弟子。

  “星郁,本就該是如此……這是你欠我的、你欠我的……”

  可是,我再也不能心安理得的去過曾經最想要的日子了。

  握劍的手一轉,絞的他胸口血肉模糊。

  抽劍揮斬,我砍下了他的右手。

  旁觀者倒吸了一口冷氣。

  越來越多的血湧出喉嚨,他咳著,眼角里的濕潤也不知是淚還是融化了的雪水。

  他想對我說些什麼,可我不想聽。

  就這樣吧……

  就這樣吧。

  血,已經冷了。

  身後有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我下意識回身一望。

  白葉微領著身形熟悉的蒙面兩人正匆匆奔來,見到這般場景,也都生生止了腳步。

  我想我知道那兩人是誰。

  右手再也握不住劍,長劍掉在鋪滿白雪的地面,竟一聲也無。

  我舉起沾著不知是誰血的手指,指腹壓在唇上,輕輕噓了一聲。

  他們便也都聽話的斂了聲息。

  我看向白葉微,他也看著我。

  魔教教徒蠢蠢欲動,百曉門徒力不從心。

  而我和白葉微之間,隔著重重人障,隔著漫長歲月,隔著生與……

  我看見白葉微忽然震驚的神色,心下瞭然。

  低頭看去,長劍穿胸而過,濃稠的血低落在地面。

  隔著生,與死。

  我和白葉微之間,隔著生與死。

  身後,是陳素衣的哭喊聲,還有自刎後的倒地聲。也許,她真的有那麼愛北堂星郁。

  和同樣被騙對他俯首帖耳的我一樣,所以,才會有這樣“報仇雪恨的一劍”。

  能活成陳素衣這樣其實也好,被騙,就是一輩子。

  痴夢不會醒,死,也是在夢裡。

  我渾身上下的力氣被驟然抽空般,整個人不可抑制的向後倒去。

  仰倒在一片綿軟的、透著血腥味的雪地里,細碎的雪花落在我的眼睛裡,又化作了溫熱的淚滴。

  我終於看見了他死時見到的場景。

  *

  “星郁,其實我最喜歡穿紅色的衣裳,但師姐穿的多,我便不要同她一樣了。所以,如果有一天我穿了紅色的衣裳,那就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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