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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位公子不是本地人,怕是沒吃過咱們這裡的筍,我給他送些過去。小伙子年紀輕輕的,一個人住著,怪冷清的……”老管家絮絮叨叨地說著話,羅方只當聽不到,歪在窗口的榻上看書。

  老管家過了大半個時辰才回來,籃子裡又裝得滿滿的,羅方瞥了一眼,迅速又把目光收了回來。

  “那小哥兒談吐一看就不是尋常人,難得還一點也不傲氣,竟跟我這老頭子嘮嗑了小半個時辰,臨走時還非塞了這麼多糕點……”老管家一邊說著話,一邊小心翼翼地打量羅方的表情,只盼著他能應和一聲,他也好開口把隔壁那位和氣的小哥兒請到府里來坐坐。

  羅方卻皺起眉頭站起身,一言不發地回了自己屋裡。老管家立刻噤聲不語。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鄰居的小伙子始終不露面,倒是老管家時不時地去隔壁竄竄門,每次回來,總能帶回各種各樣的東西,瓜果蔬菜,茶葉點心,因為不貴,羅方也不好開口讓老管家送回去。

  秋去冬來,一晃就到了三九天,杭州下起了大雪。

  南邊的小城比羅方想像中還要冷,剛剛入冬時,老管家搶著要去城裡買兩車炭被羅方給攔了,不想才幾日的工夫,寒意便隨著水汽一點點地滲入骨子裡。羅方練武之人倒也罷了,老管家卻是凍得長了滿腳的凍瘡,讓羅方心裡十分過意不去。

  正值隆冬,連下了三天的雪,白茫茫一片。景致雖好,羅方卻沒了賞雪的心情。大早上他就去杭州城裡買炭,誰料找遍了所有的鋪子,全都沒了貨。

  “原本還有兩車存貨,這雪一下,立刻就搶空了。”店裡的夥計搖頭道:“怕是這幾天都沒貨,山上全是雪,連柴火都漲價了呢。”

  這裡不是京城,竟是連半個能幫忙的朋友也沒有,羅方跑了個空,只得去集市買了兩擔柴回來。

  木柴上落了雪,透著一股子cháo氣,羅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燃了一堆火,卻被濃煙燻出了眼淚,趕緊衝到外頭來透透氣。院門口有敲門的聲響,有個聲音低低地朝裡頭招呼,“七叔,七叔――”

  羅方身上一滯,下意識地想要往屋裡躲,可終究還是沒有動,只靜靜地站在走廊里不說話,眼睛卻不由自主地看向大門口。那人喊了一陣,沒聽到有人回,便又過來敲門。院子門並沒有關嚴實,他敲了幾下沒聽到院子裡的動靜,猶豫半晌,終於小心翼翼地把門推開了一條fèng。

  剛把眼睛湊過來,就瞧見院子裡正冷冷朝這邊看著的羅方,福王爺手一抖,險些沒一屁股跌倒在地。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呼出來,福王爺整了整衣衫,努力地讓自己看起來更加自然,然後一咬牙,輕輕推開門。

  “咦――”剛剛還在走廊里對他橫眉冷對的羅方已經消失無蹤。福王爺環顧四周,卻依舊沒有再看到羅方的蹤影,一時間難掩失望,站在門口許久都不曾動。倒是屋裡的老管家聽到動靜,披著衣服顫巍巍地開了門,瞧見福王爺,立刻高興起來,花白的鬍子笑得一顫一顫的,“是周小哥兒啊,這大冷的天,快進來烤烤火。”

  福王爺朝那屋裡偷瞄了一眼,瞧見滿屋子的白煙,忍不住問:“這麼是怎麼了?”

  老管家籠著袖子不好意思地道:“沒買到炭,我們公子爺買了捆柴回來……”

  “怎麼不早說,我家裡頭有炭。”福王爺可不就是為了這事兒來的,大清早他就瞧見羅方急匆匆地出了門,一路悄悄跟過去,瞧見他最後只無奈地拎了捆柴火回來,立刻就急吼吼地讓平侍衛把家裡的銀霜炭裝了兩麻袋要送過來。

  也不等老管家出聲拒絕,福王爺立刻提高嗓門朝隔壁的平侍衛大聲喝道:“把家裡的炭送兩袋過來。”

  老管家又驚又喜,搓著手道:“這怎麼好意思,這天氣木炭可不好買。”

  說話時,平侍衛已經扛著一大麻袋木炭進了院子,目光在院子裡掃了一圈,沒瞧見羅方,心裡有了底,低著頭繼續往裡走,把麻袋放在廚房。

  老管家拉著福王爺的手感激涕零地謝了一陣,福王爺沒等到羅方出來,只得悻悻地告辭回了自家院子。

  …………

  老管家很快生好了火,把火盆送到羅方屋裡,見他始終一言不發,又忍不住絮絮叨叨地說起隔壁小哥兒的熱心腸,“這年頭可像周小哥兒這麼熱心腸的小伙子可真不多見了,瞧瞧這炭,燒得這般旺,卻一點菸也沒有,我還是頭一回瞧見這麼好的炭呢……”

  羅方斜眼朝火盆看了看,眉頭微微蹙起。這種品相的銀霜炭便是宮裡頭也不多,以前在京城時,福王爺每年能分得小半車,自個兒用都不夠,總要死皮賴臉地尋聖上再多要半車好過冬。

  老管家雖曉得羅方的性子清冷,不喜與外人打交道,可像隔壁“周小哥兒”這般和氣又熱心的鄰居,實在不好拒人於千里之外,所以他總是卯足了勁兒在羅方面前說周小哥兒的好話,就盼著自家公子爺莫要這麼冷若冰霜。瞧見羅方面色微變,老管家只道他終於良心發現了,正待再勸說,卻聽得一個清冷的聲音道:“這銀霜炭價值不菲,回頭給他品些銀子過去,莫要占旁人的便宜。”

  老管家:“……”

  雪融後便入了臘月,家家戶戶都置辦起年貨來。老管家買了不少臘魚臘肉,又砍了許多松枝在院子裡燻肉,弄得滿院子都是煙。

  羅方嗆了幾聲,索性出去散步。

  走了小半個時辰回來時,只瞧見老管家正坐在走廊的台階上唉聲嘆氣。

  “怎麼了?”羅方終於忍不住開口問。

  老管家抹了把臉可勁兒搖頭,“周小哥兒回京了!”

  羅方心裡一突,忽然有些提不上氣。

  “真是作孽哦,說是周老爺過世了,急急忙忙地趕回去奔喪。過來跟我告辭,說了幾句話立刻就走……”老管家話還未說完,眼前一花,方才還站在面前的羅方已不見了蹤影。

  羅方終究還是沒去送他,只站在山頭遠遠地看著福王爺的馬車一路遠去,轉眼就上了官道。他凝視著馬車漸漸消失在視線里,原本就空虛的心愈發地空落,在原地發了許久的呆,最後一抖韁繩,策馬離開。

  太上皇駕崩,國喪一年。

  老管家整日在家裡長吁短嘆,“公子爺年歲不小了,該說親了。等國喪一完,可得趕緊去說門親事。要不,這院子裡冷冷清清的,老奴瞧著心裡頭也難受。”

  羅方依舊不說話。

  聽說聖上仁孝,為太上皇守靈一月,聽說福王爺悲傷過度,在靈堂里哭得暈了過去,爾後還主動去皇陵給太上皇守靈,又聽說福王爺哭壞了身子被聖上接了回京……

  冬去春來,冬去春來,轉眼便是兩年。

  國喪期滿,杭州城愈發地熱鬧起來。成親的成親,擺宴的擺宴,一片歌舞昇平。

  老管家閒不住,沒事兒就去尋了附近愛管事兒的老媽子問誰家閨女漂亮又賢惠,婆子們早對相貌清俊的羅方虎視眈眈,接二連三地上門來提親,張家的閨女模樣好,李家的閨女知書達禮,宋家的閨女嫁妝多……

  羅方被纏得沒轍,只得躲了出去,一連好幾日都不敢回家。

  已是春日,白沙堤上的桃花開得正燦,映出的紅雲。羅方閒散地坐在花樹下釣魚。陽光正好,暖洋洋地照在身上,讓人忍不住想閉上眼睛小寐一陣,正眯fèng著眼睛瞌睡,忽地聽到由遠而近的腳步聲。

  這是他熟悉的聲音,從他十七歲進王府起就聽慣了的腳步聲,他甚至能從這看似平靜毫無波瀾的聲音里聽出他的心情,是輕鬆、沉重、還是不安。

  他在羅方身邊停下,彎腰蹲小聲,並不說話。

  羅方也不睜眼,仿佛已經睡熟。過了許久,就在福王爺幾乎以為他不會搭理他的時候,羅方忽然開了口,聲音悶悶的,又低又沙啞,“魚上鉤了,”他說:“還不趕緊提杆――”——

  作者有話要說:以後的番外(如果我最近能擠出來的話)會在《番外合集》里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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