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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氏臉上的笑容頓時有些僵硬,低頭喝了口茶,過了好一陣,才恢復過來,又拉著盧玉過來道:“大娘子總算回來了,聽說而今有了身孕,可真是個有福氣的。”嘴裡這麼說,心裡卻難免幸災樂禍,早先還說嫁的是國公府的公子,而今國公府連爵位都奪了,邵仲不過是個小小的縣令,說出去實在丟人……

  “玉丫頭一向跟大娘子交好,曉得她回來,也甚是高興,昨兒晚上還說要陪著大娘子住幾日呢。”孟氏一邊說話,一邊瞧瞧掐了盧玉一把。盧玉這才緩緩抬頭看了胡氏一眼,卻沒說話,目光冷冷的,看得胡氏心裡有些慎得慌。

  “大娘子在大嫂院子裡呢,”胡氏低頭端起茶杯,卻不喝,颳了刮茶沫又放回遠處,“我讓綠玉領二娘子過去。”

  綠玉笑吟吟地上前來朝盧玉請安,盧玉朝胡氏行了禮,爾後才慢條斯理地起了身。

  姐妹兩個有陣子沒見面,不知怎地,卻尋不到話說。盧玉與先前有了許多不同,眉目間愈發地清冷,話也愈發地少了,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背脊挺得筆直,眼睛只盯著面前的茶杯,偶爾抬頭看七娘一眼,又迅速地轉了回來,眼神里透著一絲絲涼意。

  盧玉自然沒有開口說什麼要陪著七娘暫住的話,七娘也沒開口留,姐妹倆客客氣氣地寒暄了一陣,盧玉便告了辭。等她走了,七娘這才朝許氏問道:“二妹妹怎麼像換了個人似的?”

  “在外頭莊子裡住了小半年,回來就這樣了。”許氏輕輕搖頭,聲音裡帶著些許無奈的憐惜,“攤著這麼個母親,婚事愈發地艱難,這孩子,算是被她母親給誤了。”

  無論盧玉如何,七娘這個外嫁的閨女都沒有說話的份兒,最多也只是感嘆幾句罷了。

  在侯府住了幾日,七娘便讓下人去把城外的莊子收拾起來,等邵仲從山上下來,便立刻動身搬走。無論侯府上下如何疼愛,她總不好久住。

  好不容易等到法事結束,邵仲下了山,只進府給老太太和許氏請了安,爾後立刻領著七娘出了城,生怕被邵老爺的人給盯上了。

  ☆、九十八

  邵仲在道觀里熬了這麼多天,整個人都瘦了一圈兒,先前總掛在臉上的溫和笑意蕩然無存,眼睛裡多了許多滄桑和隱忍。仿佛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裡,他忽然老了十歲。

  七娘才上了馬車都忍不住掉下淚來,心疼地捧著邵仲的臉,張張嘴,想說什麼安慰的話,可腦子裡卻是空落落的。邵仲紅著眼圈兒看著她,目光有些呆滯,眼睛裡有水蒙蒙的亮光,眨了眨眼,最後還是默不作聲地把腦袋埋進了七娘懷裡。

  城外的這個莊子是邵母韓氏的陪嫁,約莫有二十頃地大小,莊頭是當年韓氏的陪房劉莊頭,他性子耿直,脾氣暴躁,但對韓氏與邵仲卻是忠心不二。當初邵仲搬出國公府時,劉莊頭還氣得跑到國公府與邵老爺理論過,領著莊子裡十幾號人在國公府門口罵了大半天,只把邵老爺逼得有小半月不敢出門。

  邵仲躲在這裡來,也未免沒有借劉莊頭的霸氣來趕人的意思。

  邵仲年幼時,曾陪著韓氏在莊子裡住過幾回,猶自記得年少時的歡樂時光,而今回想起來,恍如隔世。莊子四面有青山,並不高,卻綿延逶迤,將小小的莊子全包圍起來,只餘一條曲折馬路延伸至莊內。

  離了官道上了小路,卻並沒有七娘想像中顛簸,悄悄掀開車簾往外瞧,才發現馬車正在一片密林中奔馳,馬路兩側的樹木都長得茂密,枝枝蔓蔓延伸到路的上方,只在密密的枝葉間偶爾露出一些細碎的碧藍天空。

  這裡渾不似京城的喧囂,只聽見林子裡的蟲鳴鳥叫,路上幾乎沒有行人,只有她們和身後下人乘坐的兩輛馬車疾馳,發出“軲轆軲轆——”的車輪聲響。

  沒有外人在,七娘自然也不像平日裡那般講究,好奇地看了一路,待瞧見前方一片翠綠竹海,她才又驚又喜地回頭與邵仲道:“阿仲,你看——”聲音忽地一頓,這才發現邵仲不知什麼時候睡了過去。

  七娘心疼他,趕緊放下帘子重新將他懷抱在懷中。邵仲也沒醒,迷迷糊糊地又往她懷裡拱了拱,尋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躺好,像只小狗般乖巧。

  過了竹海,便到了他們的目的地,莊子外頭早有人迎著,瞧見馬車到了,劉莊頭趕緊迎了出來。

  馬車一停,邵仲便醒了,睜開眼迷迷瞪瞪地看著七娘,眨了眨,臉上難得地一片迷茫。

  “我們到了呢。”七娘拍了拍他的臉,柔聲道。

  邵仲毫無形象地打了個哈欠,使勁兒甩了甩腦袋,眼睛裡終於有了些清醒的亮光,“唔——”了一聲,掀開車簾先跳下馬車,爾後又伸手扶著七娘小心翼翼地下了馬車。

  “見過少爺,見過少夫人。”劉莊頭今年已經五十歲,精神卻極好,嗓門高亢,眼神明亮,尤其是瞧見七娘微微隆起的小腹,更是激動得眼淚立刻就下來了,一邊悄悄抹淚,一邊感慨道:“夫人若是曉得快要做奶奶的,還不得高興壞了。”

  “劉叔哭什麼——”邵仲親自上前扶起他,笑道:“是高興的事呢,該笑才對。”

  劉莊頭趕緊把眼淚擦乾了,大笑著回道:“是在高興,高興壞了。”說著話,趕緊殷勤地引著眾人進院子,一邊走又一邊介紹這幾年來莊子裡的收成,“……虧得早聽了少爺的勸,去年打了十口井,果然今年春天一直沒下雨,若不是早有準備,咱們莊子怕不是要跟人家一樣要遭旱災……”

  因是鄉下地方,並不似京城那般講究,除了劉莊頭,還有幾個韓氏的陪房也都在院子裡候著,聽到邵仲到了,都過來拜見。

  七娘有孕,邵仲怕她累著,便讓采藍和茗娟扶了她去屋裡休息,自己則由劉莊頭引著,與諸位下人寒暄。雖有數年未曾來過莊子,但這幾年來劉莊頭總要去京里送年禮對帳簿,所以邵仲對田莊的境況還是有所了解,與眾人問起話來,也總能說到點子上。

  曉得他們一路顛簸過來怕是早就累了,待眾人寒暄了一陣,劉莊頭便發話趕人,邵仲總算得了清淨。

  晚上在莊子裡用了飯,不論是碗裡的米飯還是桌上的瓜果蔬菜、雞鴨魚肉,全都是田莊裡自產的,雖不能說有多珍貴,卻勝在新鮮,莊子裡的廚子手藝也不差,大傢伙兒都用得甚香。

  只是入夜上了床,邵仲卻還是抱著七娘先哭了一場。老國公爺過世到現在,他始終都是一個人承受著所有的悲傷和壓力,就算有韓家幫襯著,可他在眾人面前堅強慣了,從來不會在外人面前表現出一絲一毫的苦楚和軟弱,直到而今,才終於把心裡壓抑已久的痛苦全都發泄了出來。

  “……早先心裡還惱他,總覺得他對我不管不顧,等而今連爺爺也走了,心裡卻好像剜了一塊肉一般……”邵仲斷斷續續地說著話,眼角不斷有滾燙的液體滲出,一滴滴滑落在枕頭上,聲音里有無盡的悲傷和懊悔。

  他離開國公府這麼多年,攏共也不過是見了老國公爺幾面,甚至還因為老爺子對他毫不問津生出些嫌隙來,可到了而今,想起來的,卻全是他的好。“……爺爺那會兒身子還硬朗,總帶著我去城外林子裡打獵,我年紀小,坐不穩,有一回竟從馬背上摔了下來,他老人家連馬都沒挺穩就急急忙忙地衝過來,自個兒反倒跌了一跤。後來我是沒事兒,他卻摔斷了腿,在床上躺了兩個月……”

  邵仲絮絮叨叨地說了有半宿,七娘始終安安靜靜地聽著,只輕輕拍著他的背,並不多話,一直到他終於沉沉睡去。

  一夜無夢。

  早上是被外頭的鳥叫聲吵醒的,夫妻倆都懶洋洋地躺在床上不想動,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忍不住微微笑起來。

  因是頭一天來莊裡,七娘不好意思起得太晚,打了個哈欠預備起身,卻被邵仲攔了,他猿臂一伸便將七娘環在懷裡,腦袋湊過來抵在她胸口,膩著嗓子撒嬌道:“阿碧再陪我躺會兒,我還不想起來。”

  “外頭太陽都老高了,再不起來,怕不是劉莊頭要說你娶了個懶婆娘。”七娘笑著揉了揉邵仲的腦袋,仿佛哄小孩一般。

  “劉叔才不管呢。”邵仲埋在她胸口悶悶地道:“阿碧你好像長了些肉,唔——”他的手在七娘胸口揉了揉,便再也挪不開,甚至還想解了她的衣服為非作歹一番,只是念著尚在孝期,生怕一會兒點燃了欲/火收不了場,只略略吃了些豆腐便收了手。

  “你小舅舅沒跟著一起回來麼?”邵仲忽然想起彭順平,昨兒到侯府去接人的時候,似乎並沒有聽人說起他,所以才有此一問,“他跟白頭山的那個女土匪——”

  “什么女土匪!”七娘在他耳朵上捏了一把,沒好氣地罵道:“金寨主可是我們的救命恩人,你好歹客氣些。”說罷,卻又因邵仲方才的那句話陷入了沉思,“你說金寨主跟我小舅舅,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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