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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幹道兩旁的銀杏樹的葉子已經落光了,只剩下光禿禿的樹枝。天氣預報說接下來將有一輪寒cháo來襲,警衛連的兵一大早就開始忙著把銀杏樹幹塗白,以起到保暖的作用。
樹葉換了一茬又一茬,人走一撥又一撥。這是部隊每年都有的固定節目,不必要,也沒時間為此太過傷感,因為新的人很快就會填補那些空缺。程勉遠遠地看著操場上的新兵,他們正在進行戰術訓練,舉手投足間已經有了些軍人的樣子。只是還不夠,要成為一名真正的軍人,他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就像他一樣。
“程勉!”
“到!”
條件反she地答了聲到,引來操場上不少人的注視。程勉故作鎮定地無視了,快步向站在操場邊上的周副營長走去。走近了,才看見周副營長旁邊還站了一個人。長期拔軍姿的後遺症,往那一站就如同一顆筆直高聳的水杉,磊落,颯慡。一套不帶收腰的07式冬常服穿在身上也熨熨貼貼,再配上此人修長挺拔的身形,硬是把這軍裝穿出來了西服范兒。那人也看見程勉了,跟周副營長一起轉過身時,臉上早已掛上了標誌性的微笑。要說誰能撼動程連長“偵察連形象代表”的地位,那非這位——偵察連指導員徐沂——莫屬了。
看見老搭檔,程勉在心底大大鬆了一口氣:可算是回來了,他這星期請假外出是有望了。
一看程勉那眼睛不同尋常的亮,徐沂就知道他心裡在打什麼主意。雖然他人在教導隊,可連裡面的事兒該知道的還是會知道。就比如,最近這個程某人有些反常。而且據說,這反常的原因還跟一女人有關。
各懷鬼胎的兩人正想打個兄弟式的招呼,周副營長突然開口了:“這個兵是哪來的?”
順著周副營長指的方向,徐沂微微一笑道:“四川來的。”
程勉看了一眼,發現正是偵察營馬教導員接過來的四川兵,不由得贊一句:“書記好記性。”
周副營長似是對這個兵非常滿意:“是個好苗子。程勉,這兵可是新一連的。”
程勉知道周副營長的意思,笑了笑:“我是新一連連長,可組織上也沒給我權力決定我手下的兵的去處。要不,您給爭取爭取?”
周副營長抬腿給了他一下,轉身要走,想起什麼又對徐沂說,“別忘了我交給你的任務。”
徐沂原本還笑著的臉僵了僵,程勉見狀忙問:“什麼任務?”
“你想知道?”
“說來聽聽。”能讓一向笑眯眯的徐書記發愁的事可不多。
“可不是什麼好事兒”徐沂嘆一口氣,跟程勉並排往回走,“說是市婦聯要跟咱們師舉辦軍地聯誼活動,說白了就是選五十來號適齡男軍官跟同等數量的地方女青年舉行相親大會。”
程勉忍不住樂了:“軍民共建可是我軍歷來的優良傳統,作為基層政工幹部,外加適齡男軍官,你這態度可有些不積極。”
“你還真別得意。”徐沂笑了,“這回咱兩誰也逃不了,你也得去。”
“我也得去?”程勉愣住,“憑什麼?”
“就憑你單身!”徐沂笑得分外得意,“態度積極點兒,程連長。”
程連長一把摘下頭上的帽子,狠狠地捋了捋精短的頭髮。去他大爺的優良傳統!
十二月末,B市又迎來一輪降溫。
許多人都頂不住這股寒cháo病倒了,何筱也不幸中招,高燒至三十九度五,只好請假在家躺了兩天。第三天上午正迷迷糊糊在床上睡覺時褚恬過來了,看見好友,何筱精神一震。
“醒了?”褚恬微微一笑,見她要起來忙扶住她,“快躺下,聽伯父說你還在發著燒。”
“沒事。”何筱還是下了床,拉開了窗簾。陽光透過玻璃窗照了進來,照在人身上暖和極了。眯著眼看了會兒窗外,何筱轉過身看著褚恬問道:“怎麼上班時間過來了?”
“別看外面陽光燦爛,風可颳得不小,來中心辦業務的人不多,我就請個假溜過來了。”褚恬撇撇嘴,關切地看著何筱,“好點了嗎?”
“好多了。”其實本身也沒什麼大問題,只是何筱厭倦了整天坐在前台辦理業務的機械的生活狀態,想趁此多休息兩天。
褚恬也明白何筱隨意的性子,眨眨眼說:“不著急上班,氣氣老張。你沒見今天早上點名的時候他聽到你又請假時的臉色,就好像中心是他開的一樣。”
老張是基管中心的主管主任,平時為人尖酸刻薄,任人唯親。像何筱和褚恬這種不太會來事兒又不將他放在眼中的,他自然是不喜歡。
何筱微哂,一抬頭,見褚恬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看。
“我臉上有東西嗎?”她不禁問。
褚恬兩眼放光地看著她:“笑笑,這兩天程軍官跟你聯繫沒?你們兩人進展到什麼程度了?”
何筱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敢情這人不是來探病的,是來八卦的。她躲開褚恬的視線,站到鏡子前攏頭髮,嘴裡只含糊地應道:“沒什麼聯繫,也沒什麼進展。”
“我不信!”
褚恬萬分激動地去找何筱的手機,結果找到的時候發現手機的電已經耗盡了。於是又急忙插上了充電器,按下開機鍵等待了一分鐘左右,嗡嗡地跳出來了幾條簡訊,顯示的發件人都是程勉。
褚恬像是發現新大陸一般尖叫一聲:“何筱你又騙我,明明發了好幾條簡訊!”
好幾條?
何筱劈手把電話從褚恬手中奪了過來,一看顯示屏幕確實有三條未讀簡訊。下意識地咬住嘴唇,何筱點了查看鍵。
第一條:早晨收到了你的回覆,看時間已經很晚,要注意休息。
第二條:看來昨晚你是早早睡下了,我沒等到你的回覆。
最後一條與上一條僅隔了十分鐘:何筱,這周日是否有空,我想見你一面。另外,我能給你打電話嗎?
三條簡訊,一條是前天晚上發的,剩下兩條都是昨天早晨。那時的她在做什麼?大概是正一邊燒得糊裡糊塗一邊正在做著夢吧。他問她是否能打電話,而她的手機卻關了兩天機——
何筱突然有一種做錯了事的茫然,要不要向他解釋一下?
想了想,何筱覺得還是算了。她抬起頭,對褚恬說:“我去收拾一下,你陪我出去轉轉吧。”
褚恬不解地跟她進了衛生間:“你怎麼不回復人一個?”
“不用了。”何筱掬一捧涼水慢慢地洗著臉。
“萬一是有急事呢?”
何筱沒說話,褚恬在原地思考了一會兒,不確定地小聲問道:“你就這麼討厭程勉?”
“我不討厭他。”
“那你躲著他幹嗎?”褚恬對軍人的熱愛是由衷到骨子裡的,所以說話時不由自主地有所偏向,“軍人,還是這麼年輕優秀的軍官,哪點不好了?你——”
“他沒有不好,而且他也不像你想的那樣——”
喜歡我。
三個字差點兒脫口而出。
何筱及時頓住,褚恬睜大眼睛看著她,期待她再說點什麼。可她擦完臉,卻轉身出去了。
褚恬氣不過地看著她的背影,小聲嘀咕了句:不說拉倒,憋死你。
不是看不出好友的不高興。
何筱知道,褚恬是一個很純粹的擁軍女孩。還記得大一那年的元旦晚會,身兼晚會主持人的輔導員讓系裡的同學一個個走上台做一個深入的自我介紹,褚恬上台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我的理想,就是做一名軍嫂。在場的人都是善意地笑了笑,也是從那時起,她知道,涉及到軍人,她就不能跟褚恬講道理。
於是何筱收拾好自己,對著鏡子扯出一個微笑,而後取出來兩盒酸奶,遞了一盒給坐在客廳沙發上生悶死的褚恬:“生氣了?”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看著笑得一臉燦爛的何筱,褚恬再有氣也發不出來了。對著她瞧了半天,伸手一捏她的腰:“你呀,身在福中不知福!”
何筱嘶地抽了口氣:“下手這麼狠。”
褚恬氣鼓鼓地吸著酸奶,明亮的眼睛瞪著何筱,說道:“別以為這樣我就能消氣,我問你,周末有空沒?”
“啊?有事?”
“陪我出去玩兒,就在B市郊區,不遠,一天來回。”
“郊區有什麼可玩的?”何筱小聲嘀咕,一看褚大美女的眼又要橫起來,連忙應道,“得嘞,小的一定準時趕到。”
褚恬切一聲,一邊喝酸奶一邊眼光四處瞟。在何筱看不到的地方,這雙大眼睛閃著狡黠的光。
作者有話要說:
喲西,終於把軍師給放出來了。
軍師,徐沂同志也。現任偵察連指導員,支部書記~
多一個人給你們愛,喜歡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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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周日一大早,何筱換了身厚實的運動服,穿了雙運動鞋,背著一個輕便的旅行包,坐著地鐵到了市中心的廣場。
褚恬就等在地鐵站口,看見她這一身打扮,眼睛都睜圓了。何筱不由得低頭打量自己一眼,怎麼了三個字還沒來得及問出,就被褚恬扯到了一旁:“怎麼穿成這樣就來了?”
見何筱一臉不解地看著她,褚恬也沒工夫解釋了:“算了,運動服就運動服,重點是你人到了就行。”
說完,拽著她一路小跑上了輛車。
車裡坐滿了人,一眼望去,全是二十多歲的女性。何筱覺得有點兒不對勁,剛坐穩,就問褚恬:“怎麼這麼多人去啊?我還以為就你和我呢。”
褚恬答得有些含糊:“報團了唄,省錢。”
怕花錢還不如在家呆著呢。何筱覺得好笑,一偏頭看見有一個中年婦女拿著個小喇叭站在門口,似是準備上車,搞笑的是她的胳膊上還帶了個紅袖箍。何筱自己看了看,待看清紅袖箍上的字時,她臉上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褚恬啊。”捅了捅身邊的人,何筱佯裝淡定地說,“你說咱們市婦聯的阿姨們什麼時候改行做導遊了?”
啊?褚恬一愣,看了眼紅袖箍上那閃亮亮的“市婦聯”三個大字,忍不住低頭輕扇了自己一嘴巴。
“我要下車!”
“不行!你答應陪我去的!”褚恬伸胳膊攔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