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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燼在病床上躺著,臉衝著牆,十分不愉快的接口:“出去。”

  周青堯這人真是不能慣著。

  陳燼打小跟著許經澤一塊混,妖魔鬼怪見多了,像這位這麼自覺自發登鼻子上臉還一臉理所當然的大叔,確實罕見。

  開始幾天比較矜持,每天下午三點才出現,磨磨唧唧呆兩個小時,準時走人。

  後來此人開始悄悄的,有計劃有預謀的,將時間逐漸提前,最後改成了每天八點半準時邁進門檻,不到天黑絕不離去。時間掐的那叫一個準,外企上班打卡的都沒他有時間觀念。

  陳燼懶的理他,他就自便了。

  寫論文查資料,打電話發郵件,每兩個小時動動地方挪挪窩,站起來抻抻老腰,做幾下伸展運動。

  這還不算完,陳燼抱著膝蓋坐在床上發呆,就聽他那邊刺啦刺啦的響個沒完,陳同學被搞的神經很是虛弱:“你又在幹嘛?”

  周醫生很大方:“磨蘋果泥。要不要來點?”

  陳燼默了一會,回答:“不必了,我有牙。”

  有這麼個人呆在身邊,想寂寞想孤僻想自生自滅那都是不可能的。

  周某人自己搗騰舒服了,又來折騰陳燼:“你應該出去走走,曬曬太陽,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陳燼扭臉:“哼。”

  “還有,你太瘦了。”周醫生在陳燼床邊站著,半彎著腰,眼睛直勾勾往人家眼晴里望。這雙眼睛皂白分明,太漂亮,又太空茫。

  “你得多吃點東西,別告訴我正常男人的胃口就這么小,鳥都比你吃的多。你這臉色白的嚇人,演吸血鬼正合適。”

  陳燼還扭著臉:“不用你管。”

  “我說,你也多少看我一眼唄?這不是起碼的禮貌嗎?”周青堯笑了笑,掐著陳燼下巴把他臉擰過來:“我是醫生,我知道你能看見多少。”

  陳燼確實不是完全失明,只是視力下降的太厲害,而且時好時壞,視線經常很模糊,那時候只能達到勉強視物的程度。

  周青堯這人個子真是高,站在身邊讓人相當有壓迫感,瘦,肩膀卻很寬,松松垮垮披著件白大褂。陳燼眯起眼來,模模糊糊只覺得這人雖然笑的人畜無害,可眼神就跟座山雕似的。

  陳燼揚著臉盯著他看了一會兒,面無表情把眼睛移開。

  周醫生頗有點玩味,還是笑:“我都不知道你是聰明還是傻。為了更好的愛我們愛的人和恨我們恨的人,首先要做的就是讓自己過的比任何人都要好,不是嗎?”

  雖然入了冬,但中午陽光正好,暖洋洋,照的整個世界都浸著股濃稠的琥珀顏色。

  住院樓後頭就是花園,有亭有台種著好大一片梨花樹。現在天寒地凍梨花是看不著了,陽光照過來,枯枝橫斜,像落了一地的碎網。

  陳燼在長椅上坐了一會兒,多少有點昏昏欲睡。

  周某人光明正大盯著他的臉發了好一陣子呆,最後拍拍手站起來:“我去拿床毯子過來。”

  陳燼歪歪頭倚著:“我不需要你照顧。”

  這話聽多了就跟撓痒痒似的,周某人完全不以為意,根本就是拿這個當撒嬌,笑眯眯把手搭在陳燼肩膀上,拍了拍:“你等著,我去去就來。”

  陳燼難得出去走走,陳一慧女士和許天漠先生抓緊時間堵在病房門口吵架。陳一慧女士是文化人,許先生又自持身份,所以場面的火爆程度根本沒法跟原配夫人比。

  陳女士說話聲音一向不高,語意平平:“你走。”

  許先生滿面糾結,還試圖曉以大義:“小慧,都這個時候了,你就別鬧了!就算當時我把老太太去世的消息告訴你,又有什麼意義?你能放著小燼不管,飛回去嗎?”

  陳一慧慘白著臉,眼裡都是血絲。

  許先生往前一步,繼續洗腦大業:“反正人都沒了,你眼巴巴趕回去也不能盡孝啊!孩子才是咱們的明天,小燼還不到二十歲,還有大好的前途呢!現在給他治病才是最要緊的,死者就入土為安吧。人這輩子就是得有所取捨,忠孝難兩全,小慧你明不明白啊?啊?”

  忠孝?

  周青堯在走廊拐角處靠牆倚著,探出頭來撳了撳眉毛。

  就這倆人,還討論忠孝呢哈。

  陳一慧好一陣子沒說話。自打陳燼生病,她的氣色就一天更比一天差,整個人都瘦的脫了形,唇色蒼白毫無血色,就眼睛亮的像藏著把刀子似的。

  她直勾勾盯著許天漠看了一會兒,身子微微前傾,好像呼吸都停了。

  許先生後背發涼心裡發毛:“小、小慧,你……”

  陳女士猛抬手,一把把他推出去老遠,聲嘶力竭喊了聲:“滾!你滾!你就是個畜生!”

  病房重地,禁止大聲喧譁……周青堯把臉扭回來,咧著嘴,輕輕搖了搖頭。

  大庭廣眾,許先生丟不起這人,負氣而走,留下陳一慧女士自己蹲在地上,抱著腦袋哭了好久。

  周青堯拖拖拉拉蹭過去,從口袋裡掏了張名片遞給她:“需要心理諮詢的話,打這個電話預約。”

  陳女士沒抬臉,用手捂著眼睛,大顆大顆的淚珠子順著手腕淌下來:“我對不起小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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