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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他都不想醒過來。
下午溫子舟陪他一起去了診室,唐真過來給他開門,而溫子舟就坐在外面等他。
不過這一次又不一樣的地方。
憑昆然想保持一部分清醒,而不是完全依賴於唐真的引導,事實上他已經嘗試這麽做了幾次了。
被催眠的多了,他也能對這項神秘的活動有些微妙的感知,所以在入睡的時候他沒有完全放鬆,只是跟隨唐真話語的節奏,想像自己正在進入自己的意識空間,並且相信自己能在這個過程里找回記憶。
一切都循序漸進地進行著,當憑昆然已經完全意識不到自己是在接受催眠,而是完全認同意識空間裡的回憶是真實世界的時候,他又看見了那個青年。
那是一條寬闊的街道,路邊有撐開遮陽傘的咖啡廳,薛茗的大樓靜靜屹立,車輛和行人都模糊不清,紛紛與他擦肩而過。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是緩慢走著,然後他注意到前方某個特別的背影。
那人靜靜站在人行道中間,身形並不呆板,卻無論如何都不回過頭來。
他幾乎是立刻就確認自己見過這樣的一個人,一定是見過的。
他朝對方走去,漸漸加快步子,但這樣的前進卻好像微乎其微,那人明明紋絲不動,他卻只能舉步維艱地往前靠。
他覺得自己出汗了,液體從眉角滾落的感覺很清晰,他想抬手去抹,卻發現這個動作有些難以實現。
有什麽不對。
他一邊往前走,一邊努力思考,想得頭都痛了,腦子好像被某種東西緊緊箍住,不允許他得到答案一樣。
那種感覺激怒了他。
他覺得淚水淌了出來,心中悲傷,他使勁收攏五指,直到感覺指甲嵌進了掌心。
這種來自肉體的真實的觸感終於讓他想了起來。
這是在催眠!
“池覓!”在意識到的時候,他已經脫口而出了這個名字。
“池覓!”他再次大聲喊了一次,前面的背影終於動了動,然後慢慢轉過來。
【沒有池覓這個人,你在想什麽,你是不是記混了,你根本不認識這個人。】
有個聲音直接穿透進他的腦袋,聲線平穩篤定,像在告訴他真理。
是嗎?沒有池覓這個人?
那背影頓了頓,竟然開始往前走了!
“等等!餵!”
【不是說過了嗎,沒有池覓這個人,那是溫子舟,你記混了。】
你、你說謊。
【憑昆然,你該醒過來了,慢慢來,跟著我的聲音,你可以睜開眼睛了】
不,等一下,我現在不想醒!這該死的催眠!這到底是什麽玩意兒!
他拔足往前奔去,直到那背影再次在他的視野中清晰起來。
“等等!池、池覓!!”
【溫子舟在等你,他就在你身邊,別追了,停下來。】
不,再等一等,讓我看看你的臉。
他覺得他快追上了,他朝對方的肩膀伸出手去……
“喝!”憑昆然倒抽了一口涼氣,他猛地睜開眼,映入眼帘的是診室潔白的天花板和一盞簡單的正方形頂燈。
有人過來摸他的臉,他望過去,就見溫子舟滿臉擔憂地看著他。
他這才感覺到自己滿臉都濕了,胸膛還起伏地厲害,像是剛進行過劇烈運動。
“怎、怎麽了?”他問。
“你剛剛差點醒不過來了。”溫子舟咬住嘴唇。
他偏過頭,越過溫子舟去看唐真,催眠師抬手抓了一把劉海,正好露出他布滿汗珠的額頭。
“你怎麽進來了?”憑昆然坐起身來,他調整了一下呼吸,讓自己不要喘得那麽厲害。
“我聽見你在裡面大叫,不放心,就進來了。”
“是嗎?”憑昆然閉了下眼,“我叫的什麽?”
溫子舟抓著他肩膀的手緊了緊,憑昆然知道,他一緊張就會不由自主地抓緊手邊的東西。
“唐醫生,你說說看?”憑昆然淡淡的眼光朝催眠師掃過去,對方倒沒有半絲的面色不虞,還是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今天的會診結束了,休息兩天,下周再來。”
憑昆然突然笑了笑,然後他抬腿蹬翻了面前的茶几。
“我操你媽!”他紅著眼睛吼道。
第三十九章
憑昆然蹬翻了茶几,衝到唐真面前,狠狠一拳搗在了唐真臉上。
“說!你他媽對我做了什麽!狗娘養的!”他一邊怒吼著一邊去抓歪到一旁的唐真的衣領,醫生很顯然不是他的對手,頭暈目眩地被他揍了第二拳。
“昆然!別打了!”溫子舟忙叫道,但是當他看見回過頭來的憑昆然的臉的時候,聲音全卡在了喉嚨里。
他從沒見過那麽讓人不敢動彈的表情。
憑昆然雙目血紅,腮邊被咬出堅硬的線條。但那不全然是憤怒,事實上他滿臉都是眼淚,鼻翼快速扇動,悲傷得快死了一樣。
憑昆然狠狠盯著他,喘了很久的氣,然後才一字一頓地對溫子舟說:“別讓我再見到你。”他說完,回過頭對著唐真又是狠狠一拳。
溫子舟只覺得天塌了下來。
方河接到憑昆然的電話時,人在荷蘭某間小酒館裡,正跟齊沿一起和酒館老闆插科打諢,他笑呵呵地接起電話,就聽到憑昆然在電話那頭氣喘噓噓地問:“池覓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