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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想說,那一夜,甜甜圈在她耳畔說的悄悄話,是小姑娘對他的竊竊歡喜。

  她想說,他總是噙在嘴角的那一方寸笑意,是她想看見的一葉淺紋。

  她還想告訴他,月亮和星星的由來,是豎立在蒼穹下的樹枝想要撕裂天空,卻戳破幾個微小的窟窿,而透出天外的亮光。

  可她又不想說。因為,她想多省一點兒力氣,好多抱他一會兒。可她真的是沒有力氣了,連站著的力氣都沒有了。

  鬆開的最後一刻,她想到了那一夜他對她念的那兩句英文。

  “Just close your eyes.”

  “You\'ll be right.”

  現在閉上眼睛,她還能安然無恙嗎?

  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她與他相遇在盛夏,卻要永別在深秋嗎?

  倒下的最後一刻,高越抱住了她,卻是越來越冰涼的身體。背後止不住的溫熱液體,是他無能為力的哭泣。

  看見爸爸帶陌生女人回家的時候他沒有哭,爸媽離婚的時候他沒有哭,與青青分手的時候他沒有哭,三年牢獄他也沒有哭過。

  他哭過的,是三年前的那一個晚上,也是抱著一具越來越冰涼的身體,哭得撕心裂肺,哭得孤獨無助。

  在一場街頭群架中,無辜被傷及的十二歲女孩,胸口被刺了一刀,當場死亡。

  那個女孩,就是甜甜圈的親生姐姐,有著與田笑一樣的月牙眼的小姑娘。

  田笑明白的,他絲絲不漏的情深義重,是對她的保護,亦是對自己的束縛。

  他越不過的哪裡是什麼高山。

  他越不過的,是她的笑啊!

  那笑里,有他親手葬送了的無辜生命。

  第36章

  可田笑哪裡又知道,他的心,風可以進,雨可以進,進不了的,不過是那名為愛的東西。

  高舒走的前一天晚上問過他,“小越,那個女孩子你是認真的嗎?”

  高越難得坦誠,他說遇見青青,他學會了叛逆反抗,他一點也不後悔。而遇見田笑,則是他學會愛的開始。

  而此時此刻,他再一次陷入了絕望的深淵。

  他以為,她只是害怕得不敢放手,才會越抱越緊。

  他以為,因為他要扔下她不管,她生氣在鬧脾氣。

  他以為,他對她凶一點,她就會被嚇到縮到一邊。

  又哪裡知道,那是她給他的一個最後擁抱。

  從見到她的第一眼開始,他就不可救藥地靠近,卻奈何越靠近越覺得遙遠。這種遙遠是來自於對她的了解,亦是對自己罪孽深重的不可原諒。

  就像蘇茜私下裡跟他說的一樣,她說,“笑笑看著迷糊,心裡卻清明透徹,透徹得就算面對一敗塗地,也能笑著對這個世界坦誠相待。”在蘇茜的希望里,田笑的一生能安安好好地等那麼一個人就夠了,所以她最後問高越,“你擔得起她的一輩子嗎?”

  他擔得起嗎?

  他覺得自己擔不起,所以又假裝漠不關心的遠離,卻終究抵不過與她每一次的相遇,她悄無聲息的靠近。

  那天夜裡,她為他站出來,對那個他不喜歡的男人說那麼強硬的話。也是那天夜裡,她望著他的眼睛是那麼的堅定明亮,對他說高山不難越。他又覺得,他擔得起她的一輩子。

  後來,那份自欺欺人的決心又在甜甜圈的媽媽那一巴掌里,輕輕鬆鬆地變回了原形,變回了最初的害怕膽小,退縮到她看不見的地方。

  直到前一刻,她的眉,她的眼,她的笑,突然闖進他陰沉落寞的心裡,霎時間撥雲見日晴朗萬里。他突然想起,他想要的不過就是那發自心底的久違微笑。

  沒有人知道那一刻他在一個人偷偷竊喜,偷偷地自以為他可以做到心中坦然,做到義無反顧地拋開一切,就如她對他說的那一句,“高山難越,加個不字,是踏遍千山涉盡萬水的決心。”成為擔起她一輩子的那個人。

  然而到頭來,他還是錯了,他的竊喜成了一場空,也成了他還未解開的心魔鎖上又一道解不開亦不想解的枷鎖。

  如果可以重新來過,高越就想做個陌路人,與那個能笑出花兒來的女孩擦肩而過就好。

  那樣,她就可以一直笑著,活著,去實現她曾經在那個有陽光有風的下午對他說出的三個夢想。

  她說,她未來要找一份妥帖踏實的工作,安安心心的落一個家,那便是她的歸宿。

  她說,她想寫一本書,把她的點點滴滴細枝末節鋪滿那一方薄紙,擱在身旁當手邊書。

  她還說,她想漂洋過海去看那有行走鋼琴的皇后鎮,去聽街頭藝人唱歌。如果兜里有錢,她還想在離開前請他們每人喝一杯咖啡。運氣好也許還會遇上七彩祥雲去送她。

  那時的高越還不明白,她的夢想里其實藏了兩個人的身影。

  她心安的家裡,有個他。

  她的書中故事,有個他。

  她的旅途伴侶,也有個他啊!

  這場紛亂的終止,不是誰戰勝了誰,也不是兩敗俱傷或是同歸於盡。

  不是男人與男人的拳頭,也不是警笛鳴響正在趕來路上的警察。

  而是那個正在流逝生命、似那般溫婉恬靜的女孩。

  阿陽想要上前說些什麼,卻被江曾阻止了。他們隔著兩三步距離望著高越抱著閉上眼的田笑,哭得像個無助的小男孩,嘶啞得無聲無息。而那無聲無息中,是天崩地裂,是劍樹刀山,是窮途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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