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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探手就要親熱地去掐他的臉頰,卻聽身邊的人喚道:「阿漆……」聲音不高不低不疾不徐。

  遲鈍的小捕快忙不迭點頭問好:「啊呀,是阿漆家的公子,難得瞧見你上街,近來過得可好?」

  殷鑑笑得和藹,一手打著傘擋雪,一手不著痕跡爬上灰鼠的肩:「托武捕快的福。」

  典漆方伸出去一半的手便心不甘情不願地放下了,只得在口中嘮叨:「大雪天,衣服多穿些,免得著涼。看你!才穿了這麼幾件,凍病了怎麼辦?走路要小心,別慌慌張張的,摔痛了有你好受。」絮絮叨叨彷佛小捕快他娘。

  小捕快咧著嘴一一點頭應下,毫無心機地看看殷鑑又看看典漆:「阿漆,同你家公子和好了?」之前每每聽典漆抱怨,他都只道是兩人吵嘴。

  典漆「騰--」地紅了臉,身畔的神君笑開了花,攬著灰鼠的手再緊了一緊,一本正經地回答:「嗯,和好了。今後也不吵嘴了。」

  害臊的灰鼠用手肘捅他,低聲呵斥:「你胡說什麼!」

  於是擅於做戲的神君甚是委屈地沖小捕快眨了眨眼。

  小捕快抱著他的肚皮看得一臉羨慕:「真好……」

  典漆紅著臉,吶吶地不知該說什麼。

  聽那邊有人招呼:「武威,過來!」

  循聲望去,人堆里同樣有人長身而立,一身深色公服,俊挺不下殷鑑,神色間威儀赫赫,正是城中眾捕之首。

  行動遲鈍的小捕快聞聲便如聽了號令般,趕忙轉身奔過去,連同典漆告別也不顧:「總捕頭大人叫我呢,阿漆,我們下回再聊,下回!」

  邊跑邊回頭跟典漆揮手,一個不留神,撞上街邊賣雜貨的小攤,「哎喲--」一聲在地上滾了一身積雪。

  典漆趕緊要跑上去扶,卻被殷鑑拉住。神君兩眼望著前方,一臉高深莫測:「別慌,輪不上你幫忙。」

  灰鼠再向前看,果然已經有人早自己一步奔到了小捕快身邊,正一邊拉著他一邊小聲說著話。街中太喧譁,男人低著頭,正在拍武威身上的雪,聽不清他說的是什麼。只看見小捕快紅透的臉,和臉上那一絲絲怯怯的笑。

  「他……」典漆惱怒,心尖上一陣憤懣,好似養在深閨十八年的閨女一不留神被人拐了去。

  身邊的男人拍拍他的肩,話語意味深長:「以後小心些,當心莫名其妙就被人記恨上。」

  果不其然,穿著公服的男人直起身拉著小捕快的腕子就要走,邁步前小捕快戀戀不捨地回頭,他也跟著向這邊望來,眼神實在算不得親切,反倒充滿警告的意味。

  灰鼠越發不滿地撇嘴:「小爺還沒跟他甩臉色呢。」

  神情愉悅的神君一遍又一遍安撫他,好似鬆了一大口氣:「我理解他。」

  灰鼠疑惑,他但笑不語,執起他扭扭捏捏不斷往後掙脫的手邁步繼續往前走:「有朋友是好事,對朋友太好就不好了。」

  有那麼一點點明白,典漆遲疑地抬頭看,面容姣好的男子始終目視前方,唇邊掛著淡淡的笑意。昏黃紙傘下,點點飛雪間,他忽然垂頭,莞爾一笑,目如星辰,宛然如畫。

  --本書完--

  番外——端午

  端午,凡人們提到端午就想起粽子,妖怪們卻記起雄黃酒。

  可憐的白娘娘就是在端午佳節不小心喝了杯雄黃酒,才現出原形嚇死了自家相公,所以混跡在人世的妖怪們每每總在端午前幾天便不斷告誡自己,多吃肉粽少喝酒,尤其是旁人笑嘻嘻地敬到跟前的。

  遲鈍的灰鼠偶爾路過鄰家,瞥見高掛在門板上的艾糙才恍然想起,一年一度,轉眼又是端午將近。上街買菜時,不自覺也跟著隨手買回一束碧青的艾蓬。

  凡人總是很有意思,一年到頭一個又一個節,每個節還能說出不同的寓意和來源來,雖然聽在妖怪耳中,每個都是那麼無稽。他們說艾糙可以驅妖辟邪,放在家門口妖魔鬼怪便都進不來。

  典漆嬉皮笑臉地把那狀似長劍傳說能斬妖除魔的綠糙攢在手裡,有一下沒一下地扯著上頭的葉子。行到家門口,綠蔥蔥的一把艾糙剛好被扯禿。學著鄰家的樣把糙豎在門邊,光禿禿一根糙杆子,耷拉著頭,一副沒精打采的可憐模樣。這才覺得理虧的小灰鼠小心翼翼地把捏在手裡還沒來得及丟的兩片小葉子給它裝上,手一松,皺巴巴的葉子輕飄飄地落了地,「呼啦--」一陣風,轉瞬沒了影子。「啪嗒」一下,光不溜丟的糙杆子正哀怨地橫在地上。

  呃……明早再去買一束吧。

  出門時怎麼叫也喚不醒的男人還賴在房中抱著被子酣眠,典漆點點他的鼻尖又揪他的耳朵:「喂,起來,你的風流債尋上門了。」

  殷鑑懶懶睜開眼,手一伸,攬著灰鼠細細的腰一個翻身將他拖上床。好乾淨的灰鼠「啊呀」一聲,手腳並用撲騰著要掙開他的束縛:「剛買完菜,衣服上沾著灰呢。」

  懶洋洋的神君可不管,壓著他,脖子纏著脖子從眉梢吻到嘴角,靈活得好似是分叉的舌尖舔得青澀的灰鼠喘著氣再不敢亂動:「我現在只有你一個,哪兒來的風流債?」

  「哼。」典漆斜著眼睛低哼一聲看他,「那以前呢?」

  殷鑑不敢回嘴了,湊過來加倍溫柔地吻,好似要將典漆舔化了一般:「我保證,再也不會有了。」

  或許吧……被親得暈頭轉向,灰鼠環著他的脖頸迷迷糊糊地想,天知道這個風流神君跟多少人這麼說過。

  端午節照例應該吃粽子的,前些天就不斷聞到鄰家窗邊飄來的粽葉的清香。湯圓、餃子、餛飩、麵條、粽子,再笨手笨腳的凡間女子也一定得學會做這幾樣,否則,長得再美也是嫁不出去的。人們口中所有秀外慧中的女子彷佛都會包一手好粽子,兩三張青青綠綠的粽葉合在柔白的手掌心裡,光是想像這樣一幅場景便覺得美好如畫,更休提葉尖上沾著的水珠和那十根上下翻飛的修長手指。

  肉粽、白米粽、蛋黃粽,甜的、鹹的、蘸糖的,三角粽、枕頭粽、小腳粽……平平無奇的幾張蘆葦葉到了賢良主婦手中便當真好似能開出花來,有時候便會咬著手指頭忍不住想,做個凡人小孩其實也很幸福。

  被神君拖上床是絕不可能全身而退的,這下別說是沾灰,連床單都得重新洗過。抱怨只在腦海里快速地閃了那麼一閃,比所謂的電光火石還短,下半身一陣痙攣,彷佛無槳的獨木小船被滔天的巨浪托到了最高處又疾速墜下,被淹沒在情慾快感里的灰鼠便不爭氣地什麼都記不起來了。只在高cháo後的飄渺思緒里茫然地想起了關於端午與粽子的種種。

  說起來,今年還沒有吃過粽子。

  「隔壁會送來一些吧。」躺在身邊的神君漫不經心地說道,不安分的手指才歇了一會兒,就又在灰鼠精瘦的身軀上摸索開。

  鄰家住著一對年過半百的老夫妻,似乎兒女不在身邊,平日裡對典漆多有照應。自打他們搬來住,每年端午,慈祥和藹的老婆婆就會用小竹籃送一些粽子過來,被蒸得墨綠的粽子間還藏著幾隻同樣帶著粽葉清香的雞蛋。

  典漆愜意地躺在床上任由他施為,親吻的間隙,用手指順著他墨黑的發:「別人送的,哪有自己做的好吃?」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哪裡明白這些凡間的細小情感?有些哀怨有些感嘆。

  想當年灰鼠他娘也會在端午學著人家凡間主婦包粽子,雖然爪子笨了些,心思也不巧,不是捅破了粽葉就是漏了米,最後一大家子每每都是用粽葉墊著鍋底蒸一鍋糯米飯應付過去,不過,端午獨有的糙葉香氣還是留在了牙齒fèng里,足夠回味很久很久。

  想來真是萬分的懷念……過了這麼多年,母親大人包粽子的手藝總該進步些了吧?

  殷鑑平白被他白了一眼,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低頭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臉,落在頰邊的吻如蜻蜓點水:「那我做給你吃吧。」

  「你?」典漆哈哈地笑,躲著他網一般細密的吻頻頻搖頭:「你就給小爺省點事吧。」

  往後再多的話都說不出了,神仙就是神仙,真真一身好體力,渾身酸痛的小灰鼠看到頭頂滿眼都是小星星。

  原以為是床笫間的玩笑話,沒想到,平素最不認真的人這回居然當真了。

  隔天便瞧見他拎著粽葉和四色點心巴巴地往鄰家跑,典漆默不作聲,回身轉進廚房,拽出買菜用的小竹籃施施然關門上街。路過鄰家時,有意往門fèng里瞥一眼,什麼都沒看清,卻聽得他在裡頭笑,不是誘拐良家美少年時的噁心yín笑,開懷慡朗,如炎炎夏夜一陣清涼的風。典漆聽得有些呆,鞋尖忘了方向,怔怔愣在人家家門口,一不小心,險些丟了菜籃。

  裡頭的老婆婆說:「這位公子平素倒是不常見。」

  殷鑑便答:「做了許久的鄰居,晚輩今日方才登門拜訪,實在是禮數不周。」

  老人泰半是畏懼寂寞的,一見有人願同自己說話便滔滔不絕地說開去:「沒事,沒事,有這份心就足夠。」

  他低低地笑,忽而「哎呀」一聲低呼,有遺憾有懊惱,稍稍還有一些沮喪。應是錯手弄散了粽葉,聽到那婆婆含著笑的聲音:「慢慢來,慢慢來,手應該這麼拿,這麼攏住……」

  男人的應答聲低到聽不見。典漆隔著門板,想像他低著頭手忙腳亂的無措模樣,或許俊美無瑕的面孔上還會升起一抹淡淡的紅。咚咚如擂鼓,心如鹿撞。

  門後還在接著聊天,婆婆在問:「好端端,怎麼想起學包粽?」

  他答:「因為他想吃。」

  婆婆說:「想吃就來說一聲,何必勞煩你們自己動手?」

  悉悉索索一陣細微響動,許是學得太認真無瑕作答,站了一會兒才又聽到神君的聲音平平淡淡地從門fèng里傳出來:「他說,自家人做的最好吃。」

  語氣淡得像水,不見半點波瀾,買菜時聽得那些年輕男子也是這般對著死咬住價錢不肯讓半個銅板的彪悍大嬸溫文訴說:「我家娘子說,想吃悶茄子。」

  典漆緊了緊手指握住自己的小菜藍,一咬牙,毫不猶豫地往巷口走,走出了很遠也不敢回頭,不知怎麼的,聽了他許許多多迷魂湯似的蜜語甜言--喜歡你、愛你、只有你、千年萬年你都是唯一……什麼都抵不上方才那兩句--因為他想吃;因為他說,自家人做的最好吃……

  眼睛睜得再大也看不清眼前來來往往的人,抬手一抹,看到手背上亮晶晶幾許水光。沒救了,這輩子都沒藥醫了。天生就是貧賤的命,居然就這麼被兩句輕飄飄的話騙出真情了。

  端午那晚當真吃上了粽子,自家人包的,小小的院子裡溢滿粽葉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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