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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母親卻很安靜,也不發怒,也不生氣,待他笑完了,便摸摸他的頭,繼續溫溫柔柔的教他認

  字。

  靳大有見司徒凌看的出神,賠笑道:“皇上,要不,咱進去看看皇后娘娘和大皇子?皇后應該也

  挺牽掛皇上的,昨兒送東西過來,她問了好幾次皇上的病情,聽說一夜還是會咳幾遍,滿臉的愁

  容。”

  司徒凌搖頭道:“不用了,咱們走吧!”

  他一邊往外走,一邊低低嘆道:“當年的秦晚若有素素的一半溫婉安靜,朕和她,都不至於會走

  到那一步。”

  靳大有道:“昭懿皇后從小當男孩兒養著,性子難免桀驁不馴些。其實皇上已經留了很多餘地,

  只是昭懿皇后再不肯回頭。”

  司徒凌道:“她那裡還肯回頭?僅素素一事,便足以讓她切齒痛恨,何況我們之間還有那麼

  多……那麼多條人命……”

  靳大有嘆道:“她當日先逼皇上立誓不再插手秦家之事,一轉頭就將素素許給孝烈帝,手段何等

  決絕?皇上因此買醉,誤將她的侄女當做她,也不算的什麼大錯吧?其實如今這位皇后的性情貞

  靜的很,若不是有孕,其實到也惹不出多大的亂子來。”

  司徒凌不禁有回頭往窗邊看了一眼,低聲道:“其實她們姑侄長得挺像的,尤其是那身段……

  ”

  靳大有便不說話。

  司徒凌極少臨幸妃嬪,甚至極少留宿中宮,但他常常這樣走到未央宮前,隔著窗紗靜靜的看著素

  素,久久不肯離去。

  難道,就是因為隔著窗紗,素素的身影更像秦晚?

  又或者,他在想像著,如果他們真能在一起,秦晚也會這樣數年如一日的養育著他們的孩子,等

  待他的到來?

  靳大有突然想起,秦晚被冊封為皇后後,兩人雖然互不理睬,但是司徒凌也會每晚這樣散著步,

  不知不覺間走到未央宮前,看向那緊閉的門窗。

  秦晚不愛說話,也不愛點燈,常常把下人都趕走,靜靜的立於窗邊出神。

  偶爾有月光投過時,他們便能看清她的身形。

  單薄、瘦削,卻挺直如雪地里的青松,偏又有著梅花般鮮妍的風姿,令人移不開眼光。

  而司徒凌每次看到她的時候,的確移不開目光。

  可他終究一手把她推上了不歸路。

  她甚至比被他親手she死的司徒永還要慘。

  屍骨無存。

  司徒凌曾下密旨,讓杜得昌一定要找回秦晚的屍骨。

  北漠寒冷,又值冬天,即便隔得日子久些,多費些人力物力,想來還是能找得回來的。

  杜得昌為他辦事向來盡心。

  再次大敗柔然軍後,他找到秦晚兵敗之處,試圖從那些成堆的屍骨中找出她來,卻失敗了。

  激戰之中,成千的屍骨疊在一起,被上萬的騎兵來回踐踏,早已經面目模糊,手足難辨,後來還

  給凍作一處,被野獸雄鷹刨食充飢……最終連柔然人或者芮人都分不出了,更別說從其中找出

  一個人來。

  杜得昌最終只給他帶回了秦晚的承影劍,已經斷了的承影劍。

  承影劍是他送給她的,為的是輕便、靈巧,適宜於女子使用。

  她極愛這劍。總會細心的扣上漂亮的劍穗,也算是極少流露出的女兒家心思。但是自從他令人毀

  去淳于望送她的劍穗後,她的劍柄上一直是光禿禿的,直到最後光禿禿的斷作兩截送回他的手邊

  。

  收回所有的兵權,他的天下終於固若金湯。

  可他卻大病了一場,自此再沒有當年子牙山上那位大師兄的矯健風姿,當然也再也沒有師弟或者

  師妹闖一堆禍後向他撒嬌求助。

  子牙山上曾經的手足情深,後來回憶著,竟像是大夢一場。

  有時午夜夢回,他會失聲喚一聲“永師弟” 或一聲 “晚晚”。

  他幾乎不能相信,是他親手殺了他那麼嬌憨的師弟和師妹。

  就為了……他身下這個高高在上卻冰冷堅硬的寶座嗎?

  或許,是吧?

  或許,值得吧?

  更或許,他和他們一樣,出來都是,身不由己!

  司徒凌低低的咳著,問向靳大有:“南梁可曾有密信來?“

  靳大有道:’有,攝政王淳于望於上月秘密離開雍都城,下落不明。如今的攝政王府,由一位姓

  秦的男子打理。“

  他靜默片刻,低低道:“這人同樣雙腿殘疾,又有一位姓沈的夫人,應該是秦徹吧?他告病還鄉

  後,不到一年就病逝了。可到底朝中並沒有人親眼看著他病死,也不好開棺驗屍,都是秦家下人

  回的話。”

  “即便是,又能怎麼樣?”司徒凌回頭又看一眼中宮,說道:“秦家除了這個被逐出家門的皇后

  ,哪還有什麼親人?便是叛了大芮投了敵,也不能去掘秦家的祖墳,由他去吧!”

  “皇上聖明,皇上聖明……”靳大有連聲應著,又道:“說來這淳于望,奴才當年也見過,還

  真看不出他有這麼大的能耐。看看,這才幾年的功夫,居然成了南梁的攝政王了!如今他們的小

  皇帝才四五歲,能懂什麼?李太后收外戚連累,如今已經吃齋念佛不理政事,這南梁的天下,豈

  不就是他的了?依奴婢看,當日榮王謀反被誅,承平帝年紀輕輕就病死,想來都是和這人有些關

  系。“

  這些話本不該是一個太監可以說的,但是長長久久跟在司徒凌身邊的,似乎也只有他了。

  何況,身邊有個不斷找出話來說的人,雖然厭煩,可到底不覺得那麼孤單了。

  他甚至順著靳大有的話頭問:“你有沒有聽說,那位攝政王曾在醉後揚言,總有一天要攻入北都

  ,屠盡大芮皇族。”

  靳大有怔了怔,“這倒沒有聽說,不過他執政後對大芮的態度的確不友好。不但不再提和親的之

  事,幾位將軍甚至說他可能會對大芮用兵。”

  “哦!”

  司徒凌並不放在心上。

  沒有摯愛的親人相伴,卻能有個致命的仇人虎視眈眈,或許更能讓他活的像一個人,而不只是被

  供於高處獨享香火卻也獨享孤寂的神祗。

  他負手望著當空皓月,慢慢的皺起了眉。

  “淳于望不想為晚晚報仇雪恨了嗎?為什麼離開雍都這麼久?”

  番外二 暗香疏影,尋取舊時約

  “加油!加油!”

  幾個鄉間小童在榆樹下面拍著手,仰望著樹上的女子。

  一隻灰撲撲的手伸出,髒的看不出本來顏色的破袖子晃了一下,已夠著了樹梢上的紙鳶,一把抓

  在手中,重心卻已不穩,砰地摔到了地上。

  “太好嘍,拿到了,拿到了!”

  小童上前,從女子手中奪過紙鳶,呼啦一下全跑開了。

  女子揉著自己的腰站起,倒也沒有受傷。只是轉眼看到小童們走開,頓時急了,趕著他們飛奔過

  去,叫道:“等等我呀,等等我……”

  她跑得快了,便能看出腿有些跛,身體也不那麼平穩。但是她自己並不在意,往村口趕得飛快,

  氣喘吁吁的奔到那群小童前,擦著汗水向他們笑道:“我以前也放過紙鳶。”

  小童不屑的啐一口,說道:“你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還記得放過紙鳶?”

  “可我就是記得啊!”

  女子髒污得已經看不出原來膚色的臉上便有些茫然,忽見紙鳶已接好了線,重新飛上了天空,頓

  時眼睛亮了,連連拍手叫好。小童們也不理她。

  好一會兒,看小童們玩的有點膩了,她小心翼翼的走到手中牽著線的那女童身邊,問道:“可以

  給我放一會兒嗎?”

  女童向後退一步,扁了扁嘴。

  旁邊便有男童衝過來,將她猛地推個趔趄,罵道“你一個傻女人,別來碰我們!這麼髒!滾,快

  滾!”

  女子退了幾步,撓了撓蓬著的亂發,眼底又是茫然。

  身畔忽然有很好聽的聲音問道:“你以前放的紙鳶是什麼樣子的?”

  她回過頭,看見一個俊秀的白衣男子站在前方,眼睛亮的出奇,卻又像蒙著一層亮晶晶的水,快

  要漫過長長的眼睫湧出來。

  他旁邊還站著個十歲上下的小女孩,卻和村里別的女童全然不同的美麗精緻,也正仰著頭望向她

  ,水汪汪的眼睛像要說話一樣,可女子卻不曉得她想說什麼。

  她只認得他們旁邊站著的是本村的一個長者。

  那長者正和那男子說道:“我們也不知道她是哪裡來的。好像是那邊山裡有誰撿到的,看著是個

  女人,就救了下來,想養好傷賣給村子裡的單身漢做老婆。誰知這個女子腦筋不好,力氣卻大,

  見人想占她便宜,把人打了一頓就跑出來。先在山裡住過幾個月,後來就跑到我們這裡來了。她

  不傷人畜,自己做了彈弓在山裡打小獸飛鳥吃,所以就由她住下來了。諾,就住在那邊山腳下的

  小岩洞裡。”

  在說她媽?

  她還是茫然。

  那白衣男子又向她走近了一步,潔淨的手快要碰到她了。

  他們的衣服和村里所有人穿的都不一樣,即便她沒有見過,也曉得他們更珍貴。想起村里小童嫌

  惡得連衣角都不讓她碰,她退了兩步,有些不安的望向他。

  那男子看著她那雙分明有著極美好形狀的眼睛,更加柔和地問道:“還記得嗎?你以前放的紙鳶

  ,是什麼模樣?”

  她竟真的記得。

  她比劃給他們看:“這麼樣的一隻大蝴蝶,後面拖著個小蝴蝶。小蝴蝶粘得得不牢,常常……

  常常一個人飛掉了!”

  旁邊的小女孩本來只是眼淚汪汪的看她,聽她說完,忽然嗚哇大哭出聲,一頭撲向那個女子。

  女子一驚,忙跳了開去,打量那父女二人,一種陌生卻又似曾相識的情緒忽然湧上來,讓她無端

  的惶恐起來,掉頭便往她住的那個岩洞飛奔而去。

  身邊那俊秀男子淒涼的喚道:“晚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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