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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

  他咳嗽,蒼白的唇邊便溢出一串血跡,慢慢地滴落到雪白的前襟。

  我心中一沉。

  外傷還好說,如果內腑出血,又不能及時救治,他真的支持不了多久。

  柳子暉焦急地看向他,又看向身後,說道:“我們預先留了退路,伏擊失敗後,從小道逃了出來

  ,但司徒凌也不知調來了多少兵馬,只怕很快就會追上來了!”

  前面已是山口,剛剛結束一場激戰。幾名統領正匆匆奔上前來見禮。

  我一指前方滿地屍骸,心下已是淒涼,“永,他倒不愧是我們的大師兄,連你留下的後路,他居

  然也能預料到!”

  司徒永也輕輕地笑道:“可你也能推測到他的布置,這麼快找到我……看來就我這個小師弟最

  不成器!”

  你本該是個瀟灑無雙的清貴公子,或是個仗劍天涯的絕世俠客。這樣波詭雲譎的九重帝宮,其實

  並不適合你。可我到底沒有說出口。 我只向前來見禮的部將平靜地說道:“請諸位兄弟在此攔住定王的人馬,不許一個人出這山口! ”

  眾將俱是神色一緊,齊聲應諾,臉上已微見忐忑。

  沈小楓道:“將軍,我留在這裡陪著兄弟你,你護送皇上離開。”

  我帶來的人馬有限,何況大多曾和司徒凌的兵馬並肩作戰過,要和從來是秦家半個主人的司徒凌

  正面為敵,大約也有著諸多顧忌,甚至畏懼。若我先撤,他們沒了主心骨,還沒動手便會喪氣,

  再面對司徒凌手下的虎狼之師,這麼點人馬只怕很快就會打光,比地上這些在猝不及防間被擊殺

  的兵卒還不如。

  即便以這些人的性命為代價,我都無法贏得帶司徒永脫身的時間。

  但人人皆知沈小楓是我心腹,常代替我發號施令,留她下來無疑可以鼓舞人心,何況她素玲瓏機

  警,深解應變之道,應付司徒凌也可適度掌握火候,或許還有全身而退的機會……

  我不敢去想像她和我這些忠心部屬可能落得的下場,點頭道:“交給你了!”

  遂挑司徒凌所部留下的好馬換了,帶了司徒永和我自己的幾個親兵,總共才十餘騎,逕自出了山

  口,奔向京城方向。我的紫驪卻認主,見我換馬,只在旁邊嚼了幾口青糙,待我前行,也不怕疲

  累,竟跟在我身後要一起走,卻被沈小楓牽住,緊緊挽著轡頭,這才罷了。

  我與司徒永騎乘的,是那些馬中最好的一匹,雖是兩人合騎,倒也不覺吃力。我用衣帶將司徒永

  和我縛在一起,他亦伸手抱著我的腰,開始尚有些力氣,但行了一段,卻連呼吸都微弱了。我情

  知他傷勢極重,但目前這情形,如果不找來大夫,卻萬萬不敢為他拔箭。

  我從荷包中摸索出兩粒雪芝丸,反手送到他唇邊,柔聲道:“永,支持住,前面那個鎮子上,便

  有個出名的大夫。有雪芝丸的助益,只要拔了箭便沒事了。你想想,上回南梁軫王那麼重的傷,

  不是也很快就復原了?”

  司徒永溫順地應了一聲,就著我的手將藥丸含入口中。

  他的嘴唇乾裂,呼出的氣息微弱卻炙熱。

  我握住他無力搭在我腰間的手,低低道:“永,藥服下去了嗎?感覺好些了嗎?”

  “嗯……”

  他應我,身體卻猛地一抽搐,我還未來得及回頭,只聽見心都被絞碎了般低低的哇的一聲,大口

  鮮血忽然自他口中噴出,迅速濕了我的肩部前襟大片衣裳。

  觸目驚心的紅,像驀然盛放在眼眶中的血色牡丹,讓我有片刻眼中腦中都是一片血色。

  除此以外,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想不到。

  搭在我腰邊的手無力垂落,被我握在掌心的手薄薄地涼,微微地顫。

  可連那樣輕微的顫意似乎也要停頓了。

  血色隨著淚水的迸濺漸漸淡了,我轉頭看著他垂於我肩上的面龐,高聲喚道:“永!永!”

  他不答我。

  他的臉色,慘白如我中噬心術後所見到的那種白,讓我阻滯得透不過氣來。

  我狠狠地勒住馬。

  揚蹄而嘶的駿馬帶起的力道似乎讓天地乾坤瞬間顛倒失衡。

  但我終於穩住身形,並反手緊抱住我那個快要掙脫衣帶束縛一頭栽下的師弟。

  柳子暉一邊解開捆縛住我們的衣帶,小心將司徒永抱下馬來,一邊已啞著嗓子道:“秦將軍,這

  樣……不行,皇上……皇上支持不下去了!”

  我下了馬,舉目四望,北風蕭蕭,野糙萋萋,愁雲慘澹,枯樹鴉啼,竟是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

  的荒野之地。

  前方有幾處坡地,柳子暉抱住司徒永走到背風之處坐了,折斷了他背上的羽箭,然後看著那還在

  不斷往外滲出鮮血的傷口。那麼個大男人,竟然也是淚落漣漣。

  他向我說道:“將軍,沒有大夫,怎麼辦?”

  而原先生死不棄跟著他一起衝過來的侍從亦是個個含淚,默然圍著他,又看向我,都是滿臉焦灼

  悲痛,竟然沒有一個有離開之意。

  從他大口噴出鮮血來看,我便曉得即便請來了大夫,只怕也已回天乏力了。

  他如此年輕,如此聰慧,難道會這樣慘澹無聲地撒手而去嗎?

  我始終不能相信。

  取出腰間的水袋,我倒出一點水,濕了自己的袖子,替他擦去臉上的塵污,又一點點拭去他唇邊

  和脖頸間的鮮血,露出那張年輕俊秀的面龐。

  面色蒼白如紙,不見往日奔走嬉笑間的朝氣。

  風吹動濃黑的睫,似欲振翅飛開。

  再取出兩粒雪芝丸,我把它們嚼爛,低頭哺餵到他的口中,柔聲喚道:“永,永,醒來,吃藥了

  !”

  “嗯……”

  他似在昏沉睡夢中,恍惚應了一聲,喉結滾動了一下,眉梢眼角有淺淡而憂傷的笑意。

  冷風卷過,吹不散他眉宇間的溫柔,依稀又見得少年時的乖巧和稚氣。

  少時偷偷溜出去玩得困了,他常和我肩並肩靠著,安然地陷入沉睡。我有時也會這樣懶懶地抱住

  他,有時自己也會睡著,醒來時總會發現兩人身上多了件司徒凌的寬大袍子。然後,偶爾也會看

  到,司徒永趁我不注意時,張開那雙晶亮的眼睛悄悄地窺探我的動靜,然後在我回過頭時又緊緊

  閉上,恨得我直刮他鼻子,笑話著他。

  我擁著司徒永,輕輕地刮著他鼻子,沙啞地笑話著這個幾度沉浮的天潢貴胄。“永,永師弟,別

  裝睡了!看我刮你鼻子!這……這麼大人,還……還裝睡哄我。好玩嗎?”

  他的唇邊便又很輕微地一笑,黑睫掙動片刻,慢慢睜開了眼。

  漆黑的眸子宛若星子,卻比原來有神了些。

  他緩緩將周圍的人打量了下,然後低聲道:“晚晚,帶上子暉他們,走吧!我……我傷得太重

  ,已經沒法救了,不必為我一個將死之人再拖累大家。”

  旁邊傳來嗚咽聲,跟隨我的十幾個漢子齊齊跪下。柳子暉啞聲道:“我等受皇上重恩,必與皇上

  生死相隨!皇上保重龍體,以求復起之機!”

  司徒永便看向我,蒼白的唇動了動。

  我拿手輕掩他的唇,輕笑道:“咱們師姐弟不說別的,我只問你,若有一天,我如你這般傷重,

  你會不會棄我而去?”

  他便笑了笑,說不出是惆悵還是悲傷,喃喃道:“我必會守著你。不讓你至死都孤單著——嗯,

  晚晚,你便守著我吧!”

  我點頭道:“好。”

  他輕輕揮手,向他的部屬說道:“讓我和晚晚靜靜說會兒話吧!你們——自去休整。或者——悄

  悄離去也使得。少拖累一條性命,於我也是少欠一份情。便是死去,也能稍稍安心些。”

  眾人相視片刻,這才起身。只在稍遠處休息或巡邏。

  有風沙捲來,眼看又要撲他滿臉,我張開血跡斑斑的袖子,為他擋著沙塵。

  他緩緩在腰間摸索著,我順著他的手看過去,發現了一隻小小的錦袋。繡著一枝蠟梅,鐵枝逎勁

  ,花如綴玉,清傲之中透出玲瓏秀逸。是極熟稔的風格,恍惚又見得狸山梅林的清幽月夜。

  冷煙和月,疏影橫窗。

  我出神注視片刻,便要將它放到司徒永掌心。

  司徒永柔和一笑,輕輕推開,說道:“這是淳于望讓我轉交給你的,已經好久了,他也催問過我

  幾次,我後來就告訴他已經給你了,但服了並不見效,事實上,從未給過你。”

  我不解,解了錦袋倒向掌心時,掉落出一朵兩朵淺黃色的花來。

  微辛的香味,已不是第一次聞到了。

  “解憂花?”

  “不錯。”司徒永拈著那花看著,慢慢說道:“你曾服過忘憂糙,忘了十五歲之前的事。他一直

  不明白為什麼你會顛倒過來,忘了該記住的,卻想起了不該想起的。但他還是想法去南疆尋來了

  解憂花,打算給你服用了試試。但他找到這花時,你已經重傷了他,和我一起離開了狸山。後來

  他曾設計讓你服用了解憂花所泡的茶水,說好像有效用,只是藥量太少。後來再和我聯繫上時,

  便讓我轉交給你。他認為你應該是願意服用的,願意……回想起那三年平安喜樂的時光。”

  那三年……

  偶爾出現的零落片段,便在告訴著我,我曾有多麼快樂無憂,幸福寧謐。

  即便成為他人之妻,我還是願意有這麼一段快樂如好酒般醞釀於頭腦深處,痛苦之時拿出來嘗上

  一口,也許會是對眼前創傷最好的撫慰。至少,我能安慰自己,我也曾幸福過,甚至比任何人都

  要幸福……

  那日在驛館,如果不是懷有身孕,我的確預備喝了淳于望泡給我的解憂花茶。

  他那時顯然疑心司徒永撒了謊,但我的行動告訴他,是我不肯喝,不想回憶起我和他曾經的過去

  。

  我苦笑著說道:“你不肯讓我服這個,自然有你的理由吧?”

  “因為你服下了,很可能立刻變成瘋子。移魂術……太狠毒……我好恨,好恨當時為什麼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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