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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徒永皺了皺眉。

  而端木華曦倚在司徒永肩上,似忍了又忍,終究忍耐不住,冷笑道:“果然個個都情深義重!尤

  其是昭侯,對皇上,定王,還有南梁那位軫王,都深情得很呢!”

  “華曦!”

  司徒永低叱。

  端木華曦哽咽道:“難道不是嗎?也不知那日軫王和母后說了什麼,才讓母后那樣不對勁,一言

  一行竟像早已預知了自己結局一般!”

  她向我一努嘴,“誰也不曉得軫王來大芮為的其實是她?指不定便是他暗中指使的,那時就在母

  後那裡做了手腳!”

  我心神大震,脫口問道:“淳于望?淳于望去看過皇后?”

  淳于望應該和司徒永有過約定,至少也有著某種默契,常在宮中行走,並參加過德太妃的喪儀。

  但他和端木皇后應該從無瓜葛。

  司徒永靜默片刻,問道:“前段時間,你是不是給過淳于望一封信?”

  淳于望身在異國,身份又惹人注目,驛館中必有他和司徒凌的眼目,我也沒指望他們對送信之事

  一無所覺。司徒凌當是猜到了信的內容,很聰明地選擇了故作不知,而司徒永呢?

  我心口發緊,說道:“我勸淳于望儘快離開是非之地,送信的是小楓,皇上不信,可以向她求證

  。”

  司徒永嘆道:“可我昨晚召開軫王詢問此事,他卻告訴我,昭侯不便入宮,因此讓他傳幾句話給

  端木皇后。”

  “你……你說什麼?”

  我失聲問著,已自倒吸了口涼氣。

  司徒永道:“我問他到底傳了什麼話,他卻不肯說,讓我來問你。”

  他慢慢道:“其實我就想問問你,你讓他和皇后說什麼了?或者,你根本什麼也沒說過?那找皇

  後做什麼?”

  我失神地站了片刻,答道:“我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

  可我終於知道,為什麼司徒永會突然這樣疑心我。

  他對我和淳于望的感悟,只怕比我自己還要看得明白。淳于望是異國親王,並隱隱有和聯手之勢

  ,如果不是因為我,絕對沒有理由瞞著他干涉起宮廷內務。

  我不知道自己怎樣走出的玉粹宮。

  一架肩輿飛快地奔來,落在我跟前。隨我入宮的侍從向我行禮道:“將軍,王爺不放心,正在西

  華門等著,遣我們在此接了將軍一起出宮。”

  “哦!”

  我應了一聲,心下還是茫然。

  太陽已升得高了,明晃晃的照著眼睛,讓人陣陣地發暈,腳直也似虛浮起來。

  一抬腳坐上肩輿,放下前方錦縵,看著輿夫穩穩抬起,迅捷向西華門方向奔去,我腦中如煮著鍋

  沸粥般翻滾著,忽然便拉開錦縵,喝道:“改道,出北安門。”

  隨侍慌忙住了肩輿,答道:“將軍,王爺正在西華門等著。”

  我定定神,神志更清醒了些,說道:“立刻改道北安門,派人去和王爺說一聲,讓他先回府,我

  還要耽擱些時候。”

  跟我的隨侍雖也聽從定王吩咐,卻都是我從秦府帶出來的,聞言絕不敢違拗,忙分出一人去通知

  司徒凌,其餘人已伴著我折轉方向,飛一般奔往北安門而去。

  然後,折轉朱雀大街,直奔淳于望所居驛館而去。

  踏下肩輿時,腳下虛浮得更厲害,小腹的隱隱作痛漸漸瀰漫到腰際。自發現有孕後總在靜養,已

  經許久不曾這樣勞累了,但有些話若不問清,便是回去,也將坐立不安。

  隨侍通稟進去,未待裡面消息傳出,驛官已慌忙打開大門,將我迎了進去。

  顯然是特地為他挑選的驛館,極清雅,門內便是大片竹林,可惜這樣的時節,竹林早失去了春夏

  之際的蔥翠欲滴。縱有枝葉青青,也是沉暗的顏色。沙沙竹梢搖動,跌下滿園落葉,倒像有著滿

  園的傷心嘆息在應和著。

  踩著碎石鋪就的小道穿過竹林,便見沈小楓所說的魚池,旁邊新植著幾株梅樹,修了座小小的亭

  子,此時亭內空空的,梅枝上也空空的,連個花骨朵都瞧不見。

  若是江南,和暖些的地方,該有梅花盛開了吧?

  仿佛聽到有小女孩拖著奶音在說著什麼,略頓了腳步側耳細聽時,卻什麼也聽不到。

  踏入前方屋宇,便見淳于望一身雪白裘衣坐於主位上,靜靜地啜著茶,並未起身相迎。

  驛官以為他沒看到,急急便著眼色,示意他身畔的侍從上前稟報。我卻早已注意到他從茶水上方

  徐徐升起的水汽間投來的目光。

  從我一現身,他便在注意著我,只是用眼角餘光悄無聲息地觀察著,甚至……權衡著。

  他應早已預料到我會來,我卻完全不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

  這個看似溫雅無爭,實則心機無數的南梁軫王,行事之莫測委實讓我心驚。我甚至開始後悔不該

  冒失過來,如此輕易地落入他的算計。

  但此時已容不得我退卻。

  侍從低頭說了一句什麼,他已放下茶盞,抬眼向我笑了笑,“昭侯,久違了!”

  他的眼睛是一貫的幽黑清寂,即便笑意微微,都像一池看不到底的深潭,等著誰一時不慎,自投

  羅網一跤摔落其中。

  我沉下臉,也不客套,逕自在一側坐下,說道:“軫王殿下費盡心思在宮中來了這麼一手,不就

  等著這一刻嗎?”

  他盯著我看,忽然又是曖昧一笑,說道:“想見你一面委實不容易,還真得費些心思。”

  他緩緩摩挲著青花瓷的茶盞蓋子,白皙修長的手指溫柔靈活,驀地撞入眼帘,竟與當日在一起相

  親相偎時撫弄我軀體的動作相似……

  心裡驀地一盪,頓時亂了,恨不得抽自己一個耳光。

  早已過了二八少年懷春的年紀,符忽然生起這樣旖旎的念頭?

  並且,我和他在一起時,總針鋒相對的時候多,幾乎不曾好好相處過,幾時又曾那般相親相偎過?或者,是偶爾回憶起來的那三年夫妻生活片斷?

  那廂早有人送了茶來,我匆匆端了茶盞,低頭啜茶掩飾。

  甫一入口,已覺味道有異,慌忙吐出看時,才發現根本不是什麼茶葉所泡,而是某種花茶,入口

  薄涼,略有清香——春天時他和相思一起鬨我喝的什麼花茶,就和這味道有相似之處。

  應該就是那個可以解忘憂糙藥性的解憂花所泡。

  忽然便有種衝動,想將這花茶一氣飲盡,看看我那消失三年的歲月里,和他究竟有過怎樣的糾纏

  。

  腹中又隱隱地疼,我半口也不敢嘗,若無其事地將茶盞放回案上,側頭向一旁的侍女道:“我不

  喜歡花茶,也第一次聽說有人以花茶待客的。”

  侍女愕然,覷了一眼淳于望神色,悄悄將那解憂花所泡的茶撤了回去,換了一盞碧螺春來。

  淳于望開始眉眼間尚有玩味之色,待見我一口也不肯喝,神色便冷了下去。

  我便知從引我到這裡,到不經意間的小小動作,全都是他有心設計!

  他甚至還懶懶地笑了笑,“我本以為你會愛喝這茶,我本以為你至少還記掛著這茶,原來全是我

  會錯意了!你想要的,早已不是原來的了!”

  他的話裡有話,我卻不敢細想,也不敢回答,淡淡地轉開話題,“軫王殿下,本侯今日來,不是

  為了和你敘舊,而是為了前晚薨逝的端木皇后之事。”

  略一偏頭,我向屋中侍立的官員和隨從說道:“都退下。”

  眾人神色也是一緊,都知道這些宮闈秘事多聽一句便可能招致殺身之禍,連忙退了下去。

  淳于望身畔隨侍卻看著淳于望,待他示意了,這才退出去,輕輕掩上門,在門外值守著。

  當日我被囚軫王府時便見識過,他的王府外松內緊,規矩之大,戒備之嚴,並不下於如今的定王

  府。如今跟在身邊的,必定都是他的死士了。因此雖曉得他的人在外可能聽見,我也不避忌,徑

  自問道:“你到底和端木皇后說了什麼?又……又為什麼那樣和皇上說?我若與司徒永彼此猜

  忌,你又有什麼好處?”

  他傾聽著,慢悠悠道:“你的問題還真不少,不曉得該先回答你哪個。”

  我僵硬著說道:“若你願意從頭到尾一一回答,我也願意一一洗耳恭聽。”

  關上門窗後,屋內有些昏暗。窗欞透入的陽光斜斜打在素磚的地面,平素看不到的灰塵釀作了金

  黃色,不緊不慢地在空中飛舞,無聲無息地把高大的屋宇切作了無數塊,阻隔於我和他中間。

  淳于望似在凝望著我,又似在凝望著飛塵,緩緩道:“其實我也沒和端木皇后說太多。秦家的女

  兒快入宮了,她唯一剩下的女兒面臨失寵,並且很可能因她這個母親惹下的仇恨受到秦家的遷怒

  。但她若死了,秦家還不至於再去對付一個已經無依無靠並且從不干涉政事的端木賢妃。”

  “就這些?”

  “這些我當然沒說。我想到的,她也想得到。我只是告訴了她軟玉的身世,以及一樁宮闈秘事。

  ”

  “軟玉?宮闈秘事?”

  “軟玉是芮人,舉家被人害死後才逃去了南梁。她姓吉,若和定王提起,也許他還會記得她。”

  “這和皇后的死又有什麼關係?”

  隔著若明若暗的光線,他淺淡的笑意仿佛飄浮著,我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只聽到他悠悠地說道

  :“或許……沒關係吧?我只是找個藉口讓皇后選擇這種方式死,讓司徒永疑心你,讓秦家小

  姐入宮也不能起到她該有的作用。”

  “端木皇后……是自盡?”我還是不明白他在想什麼,“你這是在讓司徒永陷入困境,他是你

  的盟友,也是你身處大芮的保護者,不是嗎?”

  “秦晚,你錯了。大芮任何人都不是我的盟友。”淳于望忽然笑了起來,“我是南梁人,並且是

  南梁皇親,芮國越亂,對南梁越有利。”

  “難道你到大芮來,就是為了讓大芮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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