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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重逢的時候,剛好遇見秋天的尾巴,陪伴著走過整個肅清的冬日,再牽著他的手踏進春天,轉眼熬過處暑,又待白露。和他將四時都走過,四季都成詩。

  之後的天氣開始涼爽起來,晨霜漸重。

  俞訪雲這日下班回家,順手買了斤核桃。床頭抽屜現在堆滿了嚴奚如的雜物,早就替代了原先的儲藏,這些只是拿去打核桃露。嚴主任擱置的文章亟待發表,最近熬夜趕工修改,廢鈍多日的腦子倏拉拉運轉,需要補充能量。

  又因為嚴奚如新官上任諸事繁忙,有時遇到熬夜大手術,一夜都趕不及回家。住在一起卻好幾天見不著面也是常態,襯得俞訪雲都悠閒起來。他有時間照著菜譜學習,再難吃也要練習,總不能天天指望樓下鄰居多煮一鍋飯。

  兩個人在一起,都不會燒飯真是個問題,至少沈蔚舟覺得是個大問題。

  俞訪雲翻了本《本草求原》,好好認一認丕藍……嚴奚如愛吃的是丕藍燉排骨,可是他買錯好幾回,第一步嘗試就邁不出去。剛篤定著這次總不再是蘿蔔了,就接到電話,是瀧山醫院嚴奚如的同事打來。

  「餵你好?嚴主任說他要是失去意識了,就打這個電話。」

  嚴主任平時下了手術台就跑,根本抓不到人,終於在今日被強行拖上酒桌。

  俞訪雲無奈,開車去接他。

  車停在折瀧的路邊,有人叩窗,俞訪雲打開門,見到他中毒進瀧山急診那回的值班醫生。

  「你是來接嚴主任的嗎?他們還在裡面,我去喊一下他。」

  「沒事,不用。我在外面等他。」

  俞訪雲靠在車上等人,此時秋氣正濃,好多人沿街散步。他跟著抬頭瞧見那一彎勾月,才想起今天是七夕。

  不知過了多久,人群喧譁。嚴奚如殘留酒氣,攬著俞訪雲的肩,步伐搖晃,仍是不肯上車,擺脫了同事就要拽著他離開。

  俞訪雲想他真是醉了,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與自己親昵,回頭卻看見那年輕醫生和邊上幾個人毫不避諱地與自己揮手告別。

  忽然才明白,也許讓嚴奚如堅持來折瀧,除了廖思君還有自己的原因。——他知自己臉皮薄,會被閒言掣肘,也會被偏見傷害。那些流言蜚語說得多了,總有人相信,想要一直在一起,就無法時時刻刻在一起。

  離開桐山,那裡關於兩人的閒言碎語也漸漸消失,沒人再會關心一個失意離開之人的風月軼事。嚴奚如從來沒和自己提過這層考慮,這算不得逃避,是直接用解決防範告訴自己,只要有他在,什麼都不必在意。

  這麼想著,俞訪雲抓緊了他的手,也想還給這人一句,自己何德何能。

  循河邊走,沿途風景熟悉,是兩人第一次來折瀧時走過的路線,那時嚴奚如借著掐虎口止嗝的藉口,牽著他的手走了半途,如今再不需要了。他們的心意坦蕩,可以擺在一起暴露給月光。

  一路走到了陸符丁的藥鋪門口。嚴奚如被風吹得眼也不花了,步子也不飄了,反手牽著俞訪雲走進院裡。

  庭前月如勾,樹梢掛著紅綢條,像千條萬條垂梅招展。

  那人攏著他的肩膀一路推到樹下,俞訪雲片刻晃神,側頭對上視線,「你其實根本沒有喝醉吧……」

  嚴奚如彎眼一笑:「你騙我那麼多次,還不讓我騙回來了?」

  他把樹枝上鬆了的紅綢條重新繫結抽緊,平日裡手術結打得牢固,團圓結也還湊合,這是前日一整個晚上獨自努力的成果。但今夜露重,再好看的紅線也耷拉了頭。

  於是嚴奚如將落到地上的一根紅綢拾起,繫到俞訪雲的手腕上。

  「就算現在很好,我有時候也忍不住去想。當年如果是我先看到你,會不會一切都不一樣。抱歉,我那時不知你如此重要,但是虧欠你的,未來我都還給你。」

  院宇中月色涼澈,唯有愛人的掌心微溫。

  嚴奚如圈著他的手腕:「上次回長安,我也問過你的爸爸媽媽,他們都答應了。」

  俞訪雲不信他:「他們能怎麼樣不答應?」

  對面彎了眼睛,露出早就計劃好一切的笑容:「總之是默許了。我問他們能不能讓我一直陪在你的身邊,或者你到我的身邊,他們都說好。」

  嚴奚如展開手掌,終於將陸符丁留下來的屋子鑰匙交到俞訪雲的手裡。

  「陸師父說了,你把這裡當成另一個家也可以,當成娘家也可以……他說,全由你做主。」

  而立早過的男人預備說出接下來的話,也略帶躊躇,微紅的臉色裝作醺酒的殘妝。

  「我知你要行醫濟世救眾生,那麼,也請搭救我脫火坑。」

  「還有許多要交代的事。我今年三十五歲,身體尚算健康,沒有家族遺傳病史,沒有不良嗜好,沒有任何冶遊史……」

  念叨病歷似的,俞訪雲聽不下去:「不用說得這麼詳細,我都知道。」

  「那隻剩下最重要的一件事,你也知道——」

  嚴奚如注視著他:「我愛你。」

  可否請你,永遠陪在我身邊,永遠使我滿腔熱血。

  他還在思索該不該單膝跪地才算正式……俞訪雲已經伸出手,腕子上的紅緞垂下朝對面飄。

  把紅綢子的另一端繫到嚴奚如的手腕上,將兩個人連繫在一起。然後微微踮腳,輕聲在嚴奚如耳邊答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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