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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何不會,”衛啟濯轉眸,“父親覺著兒子下手太重?”

  衛承勉搖頭:“這自然不是,你做事自有你的道理。我只是在想,這事究竟能不能成,你二叔豈會看著他一手栽培起的兒子就這麼廢掉。”

  “這事成不成,二叔說的可不算,”衛啟濯見父親直是盯著他看,淡笑道,“父親莫要再問了,我是不會說我這般整治衛啟渢的緣由的。”

  “那成,你不說便不說。我來問你另一樁事——我怎生覺著你近一兩年對我一日好似一日,你說你是不是在外面捅了什麼簍子不敢告訴我?”

  “那若是兒子真捅了什麼簍子,父親會如何?”

  衛承勉嘆道:“自是幫你收拾了。你是我兒子,我不幫你幫誰?”

  衛啟濯斂眸。

  “不過你打小就省心,就是性子太沉靜,我頭先還擔心你閉囿於此,幸好你後頭性子逐漸活絡起來了,”衛承勉說著話思及亡妻,眼眶頓時泛起紅來,“你娘去得早,我總怕你心裡結下死結,總怕教養不好你和你……”

  他話頭扯到衛啟泓身上便就此收住。他不會再原諒衛啟泓,他已經給了他太多機會。且不說衛啟泓從前乾的腌臢事,光是當初衛啟泓將他推倒撞得頭破血流昏迷不醒,頭一個反應居然是懇求他不要將此事說出去以免影響他的仕途,就足以令他寒心。只他想著父子一場,又看在亡妻的面上,便將那件事揭過不提。誰知衛啟泓後面是真的想讓他死了。

  “父親。”衛啟濯忽然輕輕喚了一聲。

  衛承勉心緒正自陰鬱,聽見這一聲喚,即刻回神轉頭,問兒子叫他作甚。

  “兒子往後都會竭盡全力孝敬父親,父親也不必為旁事煩惱,只管安享天倫便是。”

  衛承勉見兒子神色鄭重,倒是一愣,欣慰之下笑著拍拍兒子的肩背:“你原本就是個孝順孩子,爹每回瞧見你都覺著心下大慰。”

  “總是覺著從前做得不夠,”衛啟濯止步,眼神幽微,“兒子往後會加倍待父親好。”

  衛承勉忽而觸動不已,抱住兒子哽咽道:“我就說,我兒除了臉皮厚些,旁的都沒得挑。不枉我這些年又當爹又當娘將你教養大。”

  衛啟濯身量比衛承勉還要高出不少,一低頭就能望見衛承勉鬢間的斑斑白髮。

  他在父親背後輕輕拍撫,心頭思緒萬千。

  前世父親的死始終是他心中一塊不愈的創痛。他之後一直引以為憾。他滿心憤懣,他知道父親的死並非意外。

  最終他也的確報了仇。不過,今生他還想再報一次。

  衛啟渢得知自己將要謫戍雲南的消息,依然十分平靜。

  出發前一日,他被放歸回府。衛承劭抱著他哭了半日,表示明日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他被帶走,一定竭盡全力保下他。

  衛啟渢寬慰父親一番,卻是一再強調不要再去為此面聖。

  衛承劭愛子心切,幾十歲的人哭得險些背過氣去,聞言拉著兒子不住道:“父親不會看著你去送死,父親拼了這條命也要留你下來!”

  衛啟渢緘默須臾,揮退左右,道:“父親若真為兒子著想,就聽兒子一言,莫要再為此事奔走。”

  衛承劭啞著喉嚨問他為甚,他踟躕少頃,道:“因為父親而今做這些都無甚用處。不僅無用,還會為父親招來麻煩。陛下那日將父親、大伯父和四弟召去御前征問調停,已是盡了心,之後且有一陣子不想聽見我這樁事,父親若再去求,恐怕會惹惱陛下。”

  衛承劭聽兒子提起大房父子兩個,恨得咬牙切齒:“不知你那堂弟哪來這般惡毒的心,此番定要置你於死地!那日在御前我見陛下似有調停的心思,本是極力轉圜斡旋,爭奈那衛啟濯能說會演、咄咄相逼,我那兄長竟也只在一旁瞧著。你不知,我當時急得了不得,搬出老太爺來,請求陛下容情。爭奈陛下對你那堂弟信任有加,到得後頭已聽不進我言,我惶遽不已,幾乎一口氣沒上來暈在御前。”

  衛啟渢默了默,溫言寬慰道:“不打緊的,父親莫急莫慌。”

  皇帝在那日將他召到乾清宮東暖閣訊問時,實則已經對他惱得很了。此番肯將大房父子兩個並父親一道叫去調停,可見父親這幾日是如何為他奔走的,這已是父親所能坐到的極致了。但父親又豈會是衛啟濯的對手,無論心眼還是手腕,父親都不可能斗過衛啟濯。

  衛承劭淚如雨下:“怎能不急不慌,你此番一去,凶多吉少,還要遭人白眼,父親怎能眼看著你往火坑裡跳!”

  衛啟渢將衛承劭拉入屋內,掩好門窗,壓低聲音道:“父親可照著兒子所說,去給太子送信了?”

  衛承劭一頓點頭:“父親都照做了。可……可東宮向來明哲保身,如何會冒著觸怒陛下的風險去為你說情?”

  “兒子那封信里並未請求太子為兒子求情。”

  衛承劭一怔:“那你寫的甚?”

  “兒子只是請太子在兒子謫戍期滿之前,派人來雲南接兒子回京。”

  “你……你這是何意?”

  “兒子從前幫過太子不少忙,太子應當也能看出兒子可做他身邊得力近臣。況且,兒子還曾做過東宮講官,太子算是與兒子有些師生之誼。當年兒子假意暗中投靠朱潾,還幫太子逃過一死。這些情分興許不足以令太子在這個風口浪尖上為兒子說情,但讓太子在事後搭把手卻是足矣。太子頭先又說過可應兒子一件事,兒子之前一直未提,如今提出這個請求,絲毫不為過。”

  衛承劭聞言,頓時精神一振,一把攥住兒子的手臂:“即是如此,你為何不早說?我兒對東宮有這般恩情,東宮又素性仁厚,怎就不能為我兒說情?”

  衛啟渢沉默一下,道:“若是極力去求,東宮興許真會試上一試,但這般挾恩圖報,父親讓東宮作何想?他日東宮登基,縱兒子有命回京,父親以為東宮還會重用兒子?”

  衛承劭渾身一僵,連道是自己急糊塗了。

  “況且,即便東宮開口,兒子也毫不懷疑衛啟濯會出來攪局,他既打定主意,便絕難罷手,不若暫躲風頭,避其鋒芒。只要兒子熬過這段時日,他日回京,若東宮已嗣位,說不得還會對兒子另眼相待,認為兒子稟性堅韌,可堪大任。”

  衛承劭老淚縱橫,直道那可是十年,誰知十年之後會如何。

  衛啟渢的目光在虛空里凝了一下,自言自語一般喃喃吶吶:“這怕是她的意思,既是如此,我便遂了她的願又如何。”

  衛承劭且哭且敘話,忽然想起太子還回了一封信,急急翻來拿與兒子看:“東宮可願援手?”

  衛啟渢低頭看信,少焉,斂眸道:“父親寬心。”

  蕭槿聽聞衛啟渢謫戍雲南的消息時,覺得衛啟濯真是個人才。

  首先謫戍的地方足夠偏遠,左近又多四夷土官,人口環境複雜;其次驛丞掌驛站車馬迎送,無品級,隨便哪個小官都能踩上一腳,還要鞍前馬後地伺候人,受氣賠笑是家常便飯;再者,十年戍期足夠摧毀一個人的仕途與意志,甚至屆時能否活著回來都未可知。

  衛啟渢只是個文臣,自小泡在詩酒茶花里,又是世家公子,飫甘饜肥,養尊處優,到了那裡,不知能在那裡挺幾年。何況他這樣心高氣傲之人,從正四品的京官陡然變成未入流的受氣小吏,若是不想開些,很可能還沒被折磨死,就先被活活氣死。

  總之,衛啟渢很可能會回不來。

  蕭槿覺得她很應該去送送衛啟渢,親眼看看這個前世毀她半生的人而今何等落魄不偶。

  衛啟濯特意跟皇帝打了聲招呼,挑了個錦衣衛千戶,帶著百餘人馬親赴雲南押送衛啟渢。

  翌日卯正,天光未亮,城門初開。蕭槿與衛啟濯坐在馬車裡,頭一批出城。

  馬車出了南面的崇文門,一路往南,到了預定的地方才緩緩停下。她今日起了個大早,眼下窩在溫暖的馬車裡,不一時就泛起了困意。衛啟濯見外面人馬未至,為她披了大氅,擁她在懷讓她小憩片刻。

  迷濛間,她不知睡了多久,衛啟濯將她喚醒,低聲與她說人已經到了。

  蕭槿掀起帘子打算往外看時,又聽他在身後道:“你不能看太久。”

  蕭槿睡眼惺忪,回首流眸:“我就瞄上幾眼,等他走了,我再去睡個回籠覺。”

  美人初醒,寶髻堆雲,粉暈桃腮,秋水橫波,不勝嬌慵。

  衛啟濯一把將她撈到懷裡,低頭在她嘴唇上吻了一下:“好。”

  衛啟渢而今並非囚徒,但也無甚自由,押送他的千戶挑了幾個力士一道圍坐馬車內,團團看著他,一眾手下在外面打馬跟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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