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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眼七抓狂:“說了多少次不要叫我大叔!”
陶鳴轉頭就走。
鬼眼七無奈地將一把零錢塞回口袋,嘆著氣說:“陪我去個地方。”
陶鳴“哦”地應了一聲,但仰頭看了看天之後又有些猶豫:“可是好像快下雨了。”
鬼眼七飛快地鑽進零售店,抓出兩把黑色的大傘:“有傘的話下雨也沒關係,走吧。”
陶鳴接過傘,又不舍地把小甜餅遞給鬼眼七:“要吃嗎?”
看著那“不要吃不要吃拜託不要吃”的可憐眼神,鬼眼七眼角抽了抽:“不要。”
鬼眼七要陶鳴一起去的地方是郊外的墓園,很冷清的地方。
走到半路的時候果然下雨了。天空飄下的雨絲洗滌著冰冷而又堅硬的墓碑,一遍一遍地沖刷著那一張張黑白照片。
見到撐著黑傘的鬼眼七和陶鳴,看守墓園的老頭邊開門邊嘀咕:“怎麼今天都有人來啊,還不止一個……”
陶鳴從來沒有到過墓園,所以只能愣愣地跟著鬼眼七往墓園深處走。
鬼眼七的表情原本一直藏在劉海下,可聽著陶鳴那悶悶的腳步聲一直跟在自己身後,終於忍不住回頭:“你不害怕?”
陶鳴吃了一驚:“害怕什麼?”
鬼眼七說:“據說在這個日子來墓園的人,很可能會被死去的親人帶走。”
陶鳴愣了愣,說:“可是我的親人又不在這裡。”
“也可能不是親人,”鬼眼七有點懷疑自己臨時抓個人陪自己是不是個錯誤決定,還是耐心地哄騙:“或許是朋友、或許是不相干的人……”
“可是,”陶鳴還是不解:“他們為什麼要帶我走啊?”
這下換鬼眼七愣住,“對啊,就算人死後真的有靈魂,他為什麼要帶我走。”他伸出一隻手揉了揉陶鳴的腦袋:“還是你想得比較清楚。算了,你陪我去看看吧,看看我的一個好朋友,很好的朋友……”
陶鳴點頭說:“好。”
到達目的地後,鬼眼七講了一個很長的故事,他的朋友跟他一樣,也是個星探。剛剛乾這行時,他們兩個人臭氣相投,立志要挖出無數影后影帝,雖然一開始並不得志,但過得非常開心。
回想起來,那些為了夢想不顧一切的日子就像是一生中最美好的歲月。
然而後來他的朋友真的挖出了一個很有潛力的女明星。不幸的是,他愛上了她。在娛樂圈,這種戀愛註定是沒有結果的。
最後鬼眼七的朋友瘋狂了,他抓住女明星的各種把柄逼她跟自己在一起。
對上一個能迷倒無數人的、正在上升期的當紅明星,無錢無勢的小星探當然不能如願。
在故事的結局裡,鬼眼七的朋友喝醉以後跟一群醉漢鬥毆,意外死亡。兇手醒後迅速逃逸,不知下落。
像是世上時刻上演著的悲歡離合一樣,那個以為愛發瘋的瘋子為主角的故事就此落幕,鮮少再有人提起,即使被提起也只會說“哈,那個傻子”。
深深地吸了口氣,鬼眼七說:“那個女人,也不過風光了一兩年。為什麼為了那一兩年的風光,就那樣隨意踐踏一個人的真心?如果不是被逼到絕境,他不會那麼瘋狂的……”
陶鳴蹲在墓碑前,直直地盯著照片上那有著明亮眼神的青年。
鬼眼七說:“你也這麼覺得的,對吧,看,他笑起來就是這樣,永遠精神奕奕,怎麼可能因為醉酒鬥毆死掉……”
陶鳴搖頭:“不,我只是奇怪,為什麼他肩上會有隻手?這照片難道是合照裁出來的?”
鬼眼七:“……他的葬禮,是我主持的,他的家已經被瘋狂的粉絲毀掉,照片,早就沒有了。我只能找到以前的合照。其實後來,他越來越討厭鏡頭,越來越討厭拍照,我應該早點發現的……”
出了神的鬼眼七還要繼續往下說,陶鳴卻突然拿起傘往墓園的另一邊跑。
因為他看到了沈顧。
“啊!”陶鳴喘著氣,舉起手把傘打到沈顧頭上:“你也來了?”他偷瞧了沈顧前方的墓碑一眼。那是個有著爽朗笑容的中年人,跟陶鳴看過的那本相冊上的沈顧爸爸一模一樣。
陶鳴抬頭問渾身濕透的沈顧:“怎麼不打傘?”
沈顧皺起眉:“你怎麼在這裡?”
“有個大叔想請我吃小甜餅,”陶鳴說:“然後要我陪他來這裡。”
“你是傻子嗎?”沈顧整個眉毛糾結在一起。
“我不是!”
“你是。”沈顧抬頭四望,很快就看見了追著陶鳴跑上來的鬼眼七,他問道:“就是那個賊眉鼠眼的傢伙?”
“不是,啊,是。”陶鳴不知該不該肯定。
“沒事,打得過。”沈顧說:“和我一起回去。”
“好。”陶鳴回頭朝鬼眼七揮揮手:“大叔,我們先走了!”說完就亦步亦趨地跟著沈顧,舊話重提:“你怎麼不打傘啊。”
沈顧終於吭了一聲:“沒帶。”見陶鳴舉傘舉得很辛苦,他主動接過了黑傘。
騰出手來的陶鳴掏出書包里的小甜餅過去:“要吃嗎?”
沈顧皺了皺眉,“不要”兩個字卻沒有說出口,伸手拿了個小甜餅放進嘴裡。
“好吃吧?”陶鳴問。
“不好。”
“明明很好吃!我每個星期都要排隊排很久才買到……”
“不好。”
兩個少年你一句我一句地走遠,被扔下的鬼眼七莫名地一愣,剛剛那個小傢伙好像用很危險的眼神打量著自己?
不過……年少時光,真是美好啊。
鬼眼七拿出放在口袋裡的照片,默默地說:“埋葬在這個地方的一定是後來的你;以前的你,一定還活在這世上的某個角落。”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比如這裡。出現了啊,由我們挖出來的第一個影帝已經出現了。你高興嗎?我很高興。”
你是否有過夢想?你是否有過一起為相同的夢想奮鬥的同伴?如果現實幾乎將夢想碾碎,或者讓你的同伴與你背道而馳,你是否依然能堅持到最後?
鬼眼七回頭看了那無數相似的、排列整齊的墓碑一眼,他轉身離開了墓園。
和沈顧分別後,陶鳴回到家打開窗跟大樹聊了很久,說出了所有關於鬼眼七的事、關於沈顧的事……他雖然不太懂,但還是能夠感覺到圍繞在他們身邊的那種傷感。
陶鳴趴在窗台上:“大樹,鬼眼大叔說今天是不能去那個墓園的,不然會被死掉的人帶走……他為什麼還要去?”
“可能是想被帶走。可能是想,‘既然會出現,也許可以看見也不一定’。”大樹說:“也可能只是突然很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