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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大樹不會了。
啪地關上窗子,陶鳴捂著頭進入夢鄉。真的做夢了。
夢裡是大樹第一次跟他說話“你是小樹嗎?”然後有時候是雨天,他去給大樹撐傘,被大樹說傻;有時候半路遇上啄木鳥,他興奮地要對方來給大樹抓蟲子;有時候坐在大樹肩上什麼都不用想,也不說話,就能安靜地過完一天。
有時他問:“大樹你什麼時候開花,我去幫你叫蝴蝶和蜜蜂過來。”
大樹沒回答,只是說:“傻孩子。”
在夢裡昏昏沉沉地,也不知過了多久,陶鳴突然醒了過來。他感覺到眼睛周圍一片濕潤,吸氣時鼻子也有些酸。
他不要賭氣了,再也不賭氣了。一骨碌地爬到窗邊,陶鳴打開窗子小聲說:“大樹大樹,小樹已經睡了吧?你能陪我說話嗎?就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沒有回應。
陶鳴繼續喊:“大樹大樹。”
過了一陣,旁邊突然傳來沙沙沙的枝葉摩挲聲。但不是大樹,而是小樹。
“他已經死了。你看,”小樹指著大樹:“冬天已經過去了,他還沒有長出葉子。他已經死了。”
“不會!”陶鳴不信:“才不會!”他慌張地跑下樓,愣愣地看著枯萎了大半的大樹。
“你已經很久沒有站這麼近來看他了。”小樹說:“他是孤獨地死掉的。”
“不會!你還在他身邊!”
“我不是他的孩子。”小樹說:“你不知道嗎?我們這種樹,每一代只能留一個,長大後還會把父母的生存空間也占掉。他不愛我,但又不忍心除掉我,所以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走向死亡。他怕我害你,就不讓你靠近我,誰知道你這傻子連他也不靠近了。他難過啊,又不肯說。更要命的是他還很傻!他說要我快點長大,以後好好陪著你。陪你這傻子做什麼……喂!傻子!你別哭啊!哭我也不會哄你的!”
“最近怎麼了?”沈顧發現陶鳴變得很消沉,難得地開了尊口。
“我想多睡睡覺。”陶鳴說:“以前我能夢見大樹的……但是現在夢不到了。”說完他又懨懨地伏在課桌上。
下午沈顧又請假了。
陶鳴只好一個人低著頭走回家。剛推開大門,卻發現花園裡的小樹不見了,草地上多了個窟窿。而大樹身上多了點奇怪的藥粉。
跑進客廳,父親正在邀沈顧喝茶,口裡還說:“你不知道,他從小就喜歡跟那棵樹呆在一起……發現樹出毛病的時候我找了專家來,他們都一籌莫展。如果不是你發現了問題所在,他肯定會很傷心的。現在事情解決了,他們得到了新樹,我們家的樹也能救回來,多虧了你啊!”
沈顧說:“沒什麼。”
又過了一段日子,陶鳴興奮地拉著沈顧來到大樹底下。
“你看你看!大樹長出葉子來了!”
“你叫我來就是為了這個?”沈顧說:“無聊。”
“以後你來這裡幫我補習好不好?”
“不要得寸進尺。”
“最多以後你請假我都幫你掩護!”
“成交。”
微風吹來,大樹新長出的枝葉輕輕擺動,沙沙沙地響個不停。
好像很高興的樣子。
第3章 關於狗的故事
你有沒有養過這樣一隻狗?它漂亮,聰明,能陪你玩耍,牢記你的腳步聲,總是熱切而歡欣地迎接你的回歸。
陶鳴放學回家時被流浪貓攔住了。
這隻流浪貓不怎麼漂亮,而且有點老。
陶鳴是認識它的,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它的時候它正坐在河堤上,目光映著江面的粼粼水光,看起來像在為什麼東西傷神。
發現了陶鳴的存在,流浪貓說:“你的主人也不在了嗎?”它的目光一下子就變得非常堅定,“作為一隻貓,絕對不能因為被拋棄就一蹶不振,走,我帶你去找食物。”
陶鳴:“……”
陶鳴早就發現自己身上有種極具欺騙性的異能,能讓任何生物在見到自己的一瞬產生“同類”感。憑著這種特異的體質,他很容易被當成朋友或敵人——這也是生物對“同類”的兩種最基本的本能反應。
很顯然,流浪貓屬於前者。
通過一段時間的相處,陶鳴對流浪貓的了解也加深了不少。
比如人人都說狗很忠誠,貓很薄情。流浪貓卻說:“蠢狗。舊主人都不要它了,還擺出死忠的樣子給誰看?”珀金色的眼睛露出一絲驕傲,“就算是孤獨地走下去,也能活得很好,才不枉費主人當初的餵養。”
陶鳴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後來慢慢發現陶鳴其實並不是自己“同類”,流浪貓也不經常出現在陶鳴面前了。
難得見到這隻流落街頭卻依然頑強生活著的貓,陶鳴很興:“很久沒見了,灰灰。”
流浪貓忽視陶鳴幼稚的稱呼,直接說:“我想請你幫個忙。”
原來它是叫陶鳴去見一隻病重的大狗。
陶鳴仔細一看才發現,這隻狗竟然是當初對他說“好狗不擋路”的那隻。
陶鳴還記得某次他跟流浪貓經過大狗家庭院時,正在跟小主人歡快玩耍的大狗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你怎麼就跟流浪貓混在一塊?多掉價。”
現在它也跟流浪貓一樣流落在街頭。
陶鳴想了想,說:“我帶它去寵物店治療一下吧。”
流浪貓道:“你看他那要死不活的樣子,救了也是白救。”
陶鳴有些不知所措地蹲在大狗面前:“你的主人……”
“我是自己出來的。”為了顯示自己不是跟流浪貓一樣沒人愛,大狗說:“我已經老到幾乎不能動,家裡也有了只新的狗。所以我自己出來了。”
遲鈍的陶鳴當然不明白大狗的逞強心思,他只是問:“你想要我幫你做什麼?”
大狗說:“帶我去江邊……找一個角落,對,很安靜的角落,有時會有風吹進去的。說話還會有很輕的回聲,就好像在跟人對話一樣。不會有球飛過來砸到頭,或者被搶掉玩具……對,就是那樣的地方,把我埋在那裡。”說完這麼長的話,大狗已經疲憊得睜不開眼。
陶鳴茫茫然地來到河邊,大狗卻沒有力氣再指引他。一直沉默的流浪貓開口:“是那邊,他的小主人之一經常抱著他躲在那裡哭。不過他以前不喜歡那個小主人,常常聽到一半就不耐煩地跑掉——然後那個小主人會在後面著急地追,但他腳有些跛,跑不快。”
大狗掙扎著落地,慢慢地往那個角落走。最後它以入睡的姿勢伏趴在那裡,臉上出現滿足的神色。
這時候還可以看到它的脖子上掛著一塊褪了色的木牌。
上面寫著“親親寶貝”四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