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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久久地撫摸著這冰涼的軀體。

  這是二十多年來陪她玩耍,陪她長大,無論她闖了什麼禍永遠疼惜維護她的人,這是兄長,這是親人。

  她久久地凝視著青年人的面容,直到外面的世界幻化成了一片無聲的寂靜。

  蓁寧拉開艙門,山谷瀰漫著無邊無際的黑暗,對危險的靈敏嗅覺令她頓時打了個寒顫。

  她身前的兩名保鏢如臨大敵地舉著槍。

  不遠處的空地的對面,不知何時已經停了兩台轎車,一行黑壓壓的人影。

  天邊的火蛇依然在烏雲之間流竄。

  司機躬身拉開了后座的車門。

  車內有暈黃的光線溢出,伴隨著雷電的光線之中,一個男人的身影在黑暗中顯現。

  杜柏欽穿赭紅襯衣,深灰色的工整大衣。

  和她以往見到的任何一次都一樣,硬派,瘦削,英俊無匹。

  他一貫蒼白冷酷的臉染了深重倦色,神色卻很平靜,一雙眼眸深邃如淵。

  他還是那麼尊貴的風儀,雍容優雅,帶著拒人千里的冷漠。

  她愛的男人。

  她給養育深恩的風家帶來一切悲劇的來源,就是她自私而任性地愛上了這個男人。

  他們之間的一切,到最後,終於摧毀得不剩一絲粉末。

  蓁寧紅了眼,殺意頓現。

  侍衛躬身扶著他下車。

  杜柏欽扶了侍衛的手緩緩站了起來,在夜風中長身玉立的身體,更顯瘦削高挑。

  他放開了侍衛扶持著的手,一步一步朝著蓁寧走了過來。

  蓁寧垂著手,面無表情地一步一步地走向他。

  天地之間都凝固了在了這片黑暗之中。

  雷聲終於在烏雲之上翻滾,空氣柱被燒得白熱發光,巨大的雷鳴聲在遙遠的天際悶聲炸響。

  這的峽谷站滿了人,卻靜得連絲頭髮落地都能聽見。

  沒有一個人敢出一口大氣。

  蓁寧比他走得更快。

  很快就站在他的身前。

  杜柏欽喘了口氣,身子打晃了一下,卻很快閉著眼站定了。

  蓁寧垂在身側的手在身上一滑,下一秒已經抵在了他的胸口。

  幾乎是在同一個瞬間,杜柏欽身後的一排保鏢,咔擦一聲舉槍齊齊對準了他們。

  風容急促叫了一聲:「蓁寧!」

  冰涼的槍管頂在他的胸膛。

  杜柏欽的神色非常的安詳。

  蓁寧低聲道:「殿下,好一招借刀殺人。」

  杜柏欽苦笑起來。

  他終於抬起手,輕輕地擁住她。

  蓁寧他聞到他身上淡淡雪茄的粗糲爽冽的氣息,因為他病中不吸菸,這熟悉的香氣已經消弭了許久,這一刻突然襲來,分不清是記憶還是真實,菸草的香氣混著淡淡的消毒水的氣味,是刻入了骨血中的纏綿溫度。

  她四個月的肚子比一般孕婦的大,已經很有些明顯凸起。

  蓁寧輕聲慢語,仿佛夢中遇見他一般:「你為什麼要來?」

  槍口依然定定地頂在他的心臟處。

  杜柏欽蠱惑一般的低沉磁性的嗓音:「蓁寧,開槍。」

  蓁寧炙熱的淚水滾落:「你為什麼要來?」

  杜柏欽抱緊了她,感覺到她腹中的隆起,那是他們的血肉。

  蓁寧的聲音低微如幽靈:「你為什麼要來?」

  杜柏欽聲音異常的疲弱:「我欠你的,開槍。」

  一聲槍聲在黑暗中驚然響起。

  濃黑夜色中,天際一道火花擦過,樹枝上的黑影一閃,卻是一隻貓頭鷹撲著翅膀飛走。

  硝煙的氣味在風中飄散。

  血腥的氣味開始慢慢瀰漫。

  遠處的侍衛倏地跪了一地,有驚懼而慘烈的呼聲:「殿下!」

  一道強烈的閃過划過天際,隨後是一個落地霹雷轟然炸響,遠處的康鐸城閃了一下,然後突然陷入了一片漆黑。

  天地再不見一絲星火。

  身後的一整座城市,在這一刻都毀滅了。

  風容撲上前來,緊緊地抱住了蓁寧。

  蓁寧渾身發軟,哭得不能自已。

  事到如今已經沒有任何退路。

  只能帶她一起走。

  風容將她抱上飛機,保鏢趕忙過來接。

  懷中驟然空了。

  蓁寧離開杜柏欽懷抱的一霎那,侍衛隊迅速舉槍,手指已經扣住了扳機。

  杜柏欽跪在地上,咬著牙冷厲地命令:「放他們走。」

  侍衛跪下來扶住了他。

  他虛弱地倚在侍衛的手臂,深灰色的大衣,胸口侵染出艷麗的紅。

  風容捂著蓁寧的嘴巴,將她迅速地拖上了飛機。

  直升飛機迅速發動,螺旋槳發出的巨大氣流和轟鳴聲,掩蓋住了她劇烈的哭泣聲。

  杜柏欽眼前開始有重疊的光影。

  指尖有潮濕的水,分不清是雨滴,還是她的淚水。

  她哭得那麼讓他心疼。

  蓁寧其實不愛哭,她甚至比男孩子都要來得堅強,只有他,一次又一次地讓她哭得傷心欲絕。

  胸口卻慢慢開始感覺不到痛,而是無窮無盡的虛空。

  仿佛整個心臟,都被完完整整地掏空了。

  他抬起頭,只看到了模糊的影子。

  直升機盤旋著上升,漸漸消失在了夜色中。

  那是一個春日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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