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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恆心中暗驚,謹慎地答道: 兒臣若說沒有想頭,那自然口是心非。但是人選如何,那是父皇定的,做兒子的,只有儘自己的心做好每一件事,父皇自是能看到的。若當真不是兒子,那兒子也一定盡心輔佐兄弟們。太祖、父皇創下這片基業不易,豈能為一已私心,亂了國家呢!

  太宗點了點頭: 單是這點心,便勝過了老四老五。自元僖去後,長幼有序,朕主要是看著你。這三四年來,朕不提這事,一則免你又落得你大哥二哥一樣遭人算計,二則也看看這些事與你是否有關,三則看看你平時行事。如此幾年,這才定下了你。

  趙恆出了一身冷汗,暗暗想小娥當日之言,果然一切說中。

  太宗閉上了眼睛,休息了一會兒,又緩緩道: 朕指給你的李沆、李至是老成人,有事多問問他們!

  趙恆連忙道: 這些時日,兒臣得他們輔助,得益甚多。

  太宗又道: 軍務上,可問曹彬、高瓊等人,不過他們也老了。你可把寇準調回來,此人能言人不敢言,想人不敢想之事,若遇大事,可多聽聽他的意見。

  趙恆怔了一怔,問道: 寇準父皇不是罷了他嗎?

  太宗微微一笑: 這人桀驁不馴,又對你有擁立之功,將來會在朝堂上指手劃腳的。朕先磨磨他的氣性,待你繼位之後,示恩於他,他自然剖腹掏心地待你。 他頓了一頓道: 西邊夏州的事,李繼隆管了多年,最是熟悉。北邊契丹,可以起用楊延朗。

  趙恆心中暗驚,自己還道太宗為何發此雷霆之怒,卻原來也不過是御下之計,當下不敢再言,只是聽著太宗一一安排。

  太宗輕吁了一口氣,道: 你出去後,叫呂端進來。這段時間有事,你們商議著辦。

  趙恆猶豫了一下,道: 前些時候,父皇說,中書政務,須經呂端,如今又以國事托呂端

  太宗看著他: 你想說什麼?

  趙恆停了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道: 人言呂端為人糊塗

  太宗微微一笑,笑容中仿佛藏了無窮的神秘,他緩緩地道: 呂端大事不糊塗。

  次日,旨意下,因太宗病重,大赦天下。京畿附近所有死囚犯皆免除死蜀,流刑以下的罪犯,全部釋放。

  天已經近huáng昏,趙恆仍在開封府中批閱卷宗。近日太宗病重,他身為皇太子又兼著開封府尹,加上太宗交待的數件宮闈之事,如追開寶皇后宋氏封號為孝章皇后,以禮陪葬太祖永昌陵;太祖之孫趙惟吉出宮開府封為左驍衛大將軍;大赦京畿等 政務自然繁忙了許多。

  趙恆抬起頭了,但覺得眼睛有些發澀,正yù叫人掌燈,卻見一個小內侍已經捧著一盞華燈走到案前。

  趙恆怔了一怔,眼前的人好生熟悉,方在愣神間,卻聽得 撲嗤 一笑,見那人一張如花的面容,仔細一看,卻是劉娥。

  趙恆連忙左右一看,卻見廳內眾侍從不知何時已經退了出去,但見張懷德站在門口守著,不由得又驚又喜,一把將劉娥拉入了懷中笑道: 你怎麼來了?不是你叫張耆帶信給我,說是叫近期不要去薜蘿別院,免得落人把柄嗎?

  劉娥頑皮地眨眨眼睛,拖長了聲音道: 三郎如今是皇太子,一舉一動招人瞻目,自然不可輕易走動。三郎不能來看小娥,可是小娥卻可以來看三郎呀!

  趙恆恨得牙痒痒地直道: 好啊,我把你這個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壞蛋 這邊已經伸了手去呵她痒痒。劉娥笑著邊躲邊告饒: 好了,三郎,這裡可是開封府呢,你正經些!

  趙恆停下了手,笑嘻嘻地看著劉娥,但見她穿著這一身小內侍的衣服,倒是越發顯出俏皮來。

  劉娥凝視著趙恆,雙臂環在他的頸間,柔聲道: 三郎,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咱們可是隔了多少個秋啊!我想你呢,三郎!

  趙恆心中一dàng,不禁道: 我何嘗不是想你想得厲害!

  兩人親熱一番,劉娥抬起頭來,道: 三郎,我聽到大赦令的消息了!

  趙恆道: 啊,你也聽說了!

  劉娥低首道: 不知道為何,我近日,反而覺得心煩意亂,坐立不安。三郎,我好擔心

  趙恆嘆了一口氣道: 你我身在兩處,卻是同一條心哪,我也是。越到此時,越覺得有一種難以置信的感覺,覺得心慌意亂的。如今父皇把朝政交在呂端手中,此人向來深淺莫測,我擔心會在他的手中出事!

  劉娥抬頭看著趙恆: 官家為何此時罷了寇準,倒起用呂端,難道真是 病得重了?

  趙恆搖了搖頭,道: 我看著不像呢! 拉過劉娥坐在自己膝上,將那一日與太宗的對話一一說了。劉娥越聽臉色越是凝重,站了起來道: 自那日以後,三郎可曾與呂相商談過?

  趙恆搖頭道: 此人深淺莫測,我不敢貿然交心!

  劉娥道: 三郎,你還記得當今官家,是如何繼位的嗎?

  趙恆輕嘆一聲: 這事兒,現在何必再提! 此事為尊者諱,大家自然是從來不提的。

  劉娥道: 妾身當日就說過,官家繼位波折甚多,因此上對於皇子間有類似的行為,是極為注意防範的。呂端經歷四任開封府尹而安如泰山,寇準過於剛直。此時他貶寇準重用呂端,必有用意。三郎既然認為呂端深淺莫測,此事豈可避開,倒不如三郎直接上門,親自測一測呂端的深與淺,也讓呂相明白三郎的誠意。

  趙恆眼睛一亮,道: 說得正是,好,我們現在就去。 說著拉起劉娥就沖外面喊道: 懷德,備車轎,去呂相府。

  劉娥吃驚地道: 我也去?

  趙恆上上下下打量了劉娥一番,大笑道: 我正要一個小內侍,隨侍於我!

  華燈初上,宰相呂端獨自坐在書房中沉思著。

  他的桌上,放著一張御用竹心字箋,上面是寫著一首詩。這首詩乃是當今皇帝所賜給他的。那日曲江宴罷,太宗作此《釣魚詩》賜下,其中蘊含深意,也自有呂端明白。

  呂端至今已經是三朝老臣了。他的父親呂琦,為後晉時的兵部侍郎。他本是幼時苦讀經文,意yù科舉出身。只是因為父親的關係,蔭封了千牛備身,此後經歷國子主簿、太僕寺丞、秘書郎、直弘文館、著作佐郎、直史館。趙宋開國太祖即位後,再遷太常丞、知浚儀縣,同判定州。當今皇帝即位,再以太常少卿為出使契丹的副使,開寶八年,任洪州知府,未及赴任,又改司門員外郎、知成都府,賜金紫魚袋。此後呂端任為開封府判官,自此經歷秦王趙廷美、楚王元佐、許王元僖、壽王元侃這四任開封府尹,如今死了兩個,瘋了一個,高升了一個為皇太子。他早已經處於政治的旋渦中心,人言呂端糊塗,他只管做事,從不摻和任何一個親王的派系。秦王獲罪,開封府中與他沾邊的官員都流放了;楚王一瘋,許王來時便把附和楚王的人員打壓清洗;壽王就任,那些鐵桿子的許王黨人自然灰溜溜地滾蛋。

  呂端是揣著明白裝糊塗,開封府中,有人故意與他為難,有人要他表明立場,他只有裝聾作啞,一派稀里糊塗,那些屬官們,都是太明白了是哪個親王的派系,為難的拉攏的,背後自有人在。他只有糊塗地讓人掃興,才無人理會。那些太明白站了立場的人,總是率先被清洗的對象。

  饒是如此, 許王元僖事件中,他依然是成了被攻擊的耙子。被問罪為 輔佐無狀 ,貶為潁州副使。他神qíng不動,安然去了穎州。直到他去後,開封府才真正無主了,太宗這才發現,這些年來開封府尹走馬燈似地換,並不影響運作。而走了一個開封府判,立刻就顯出影響來了。這些年來政治風雲如此變幻,而開封府始終不亂,正是因為有呂端在呀!趙普還活著時,他的眼光早已經落到呂端身上,認為呂端為人,寵辱不驚,不形於色,將來必為宰相。只是當時,太宗並未看到這一點,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了,他正是急需要這樣一個在風雲變幻中能夠安然把舵的人。沒過多久,一道聖旨下到穎州,升呂端為樞密直學士。呂端進京領職行事,未到一個月,又拜為參知政事。即使是如此飛速的提升,太宗仍然覺得擢升太遲了。不到一年,又拜為戶部侍郎、平章事,入閣拜相。

  那一個令百官震驚的 中書事必經呂端詳酌 旨意,是這樣一件政事引起的。那一日,李繼隆押解夏州李繼遷的母親上京,太宗召見寇準商議,意yù殺一儆佰,敲打李繼遷。旨意既定,寇準退出時,正遇到呂端,呂端見寇準神qíng凝重,心中起疑,上前追問道: 寇相,發生了什麼事qíng?

  寇準正遲疑間,呂端更增疑心,問: 若是普通事務,則呂端不必與知,若是軍國大計,呂端備位宰相,不可不知。 寇準被這一逼,說出了真相: 官家問下官如何處置李繼遷之母? 呂端笑道: 如何處置? 寇準凌然道: 自然是斬於保安軍北門外,以戒凶逆。 呂端大驚: 此事萬萬不可,寇相稍待,等下官立刻進見官家,求官家收回成命。

  這邊忙見了太宗,道: 昔年楚漢相爭,項羽抓得劉邦之父,以烹而食之來威脅劉邦,那劉邦竟然說: 願分我一杯羹。 以漢高祖這樣的開國明君,臨陣都不顧其父,更何況李繼遷這樣反覆無常的悖逆之人?陛下今日殺其母,明日繼遷可擒乎?若其不然,徒結怨仇,愈堅其叛心爾。

  太宗吃了一驚曰 然則何如?

  呂端道: 以臣愚見,倒不如作為人質,置於延州。雖然未必能逼得李繼遷立刻歸降,但是他母親生死繫於我們之手,便可牽至於他不敢輕舉妄動。李母活著一日,李繼遷便不敢叛亂朝廷。

  太宗拍案稱道: 此計甚好! 他看著呂端,沉吟半晌道: 你平時每事讓著寇準,都說你是個躲事的人,可是遇上大事,你卻不但躲,反而主動干涉,實是難得。人說呂端糊塗,依朕看來,呂端大事不糊塗呀!

  呂端連忙下拜道: 臣惶恐!

  太宗點了點頭: 一切依卿之計,你且退下。

  呂端退出後,豎日,旨意下,寇準貶官,中書大事皆由呂端獨攬。

  然後,是曲江宴罷,太宗親自賜詩,上云: yù餌金鉤深未達,溪須問釣魚人。 太宗以姜子牙相比,自是囑他好好地輔佐太子,交託後事了。

  想到這裡,呂端的心沉重無比,大宋基業萬斤重擔,就要看他如何挑起了。

  正沉思間,忽然家人滾了進來報導: 相爺,太、太子來了!

  呂端大驚,站了起來: 什麼?太子怎麼來了? 連忙叫人取來官帽戴好,正要出迎,卻見太子已經笑著帶了幾個隨從進來了。

  呂端連忙跪下相迎,身形未動,太子已經叫人扶住了他: 呂相不必多禮,原是我來得冒昧了。呂端忙迎進太子,奉茶已畢,他便不開口,但聽太子道明來意。

  太子含笑道: 今日開封府事罷,車駕正經過呂相門前,隨便就進來看看呂相。不致嫌我冒昧嗎?

  呂端連忙拱手: 呂端不敢! 心中暗自惴想,這東宮與自己的相府的路程相距如何倒是不知,卻原來唯有今天才讓太子順便路過了。

  趙恆卻不說話,只是專心品茶好一會兒才道: 好茶,這是蜀茶吧!

  呂端道: 是,這是上次曲江宴上,官家御賜的茶。

  趙恆閒閒地把玩著手中的茶盞: 好茶,只可惜這茶盞粗了,配不得這上好的茶。我那裡前幾個月有人送了上好的建盞,明兒我叫人送到這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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