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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麼,你就是你自己口中所謂的『鳳凰』羅?」水仙反問。在看見韓雪碧臉上自得驕矜的神情時,水仙淡然的笑了。「我想你大概不相信,還是有許多人甘於把自己比擬為麻雀的,麻雀雖不起眼,雖渺小平凡,但渺小平凡有渺小平凡實質上的幸福,至於鳳凰呢?雖耀眼的棲在高枝,可惜高處不勝寒哪!你有沒有想過,這或許正是鳳凰早已絕跡,而麻雀沒有絕跡的原因?」

  好譬喻!淑姨差點又撫掌稱快了。

  可是被水仙這一頓搶白,韓雪碧的心裡就更不是滋味了。「信口開河容易。我就不信,你多有愛心?又會用多少真心在一個殘廢身上?」

  韓雪碧開口殘廢、閉口殘廢的說話方式,著實激惱了水仙。虧莊頤還是她的前夫呢!水仙懷疑當初莊頤是怎樣看上韓雪碧並共偕連理的?瞧她那股非置莊頤於萬劫不復之地的樣子,真夠嗆人!

  「真愛,是不附加任何外在條件的,更何況肢體的殘障並不可恥,最可恥的是心靈的殘障,一個人有心去做伲基本上就是人格的殘缺。而我現在完全同意,一個倬對沒有什麼格調可言,尤其是一個半調子的佟!顧仙義正辭嚴的先痛叱了韓雪碧幾句,旋即霜寒雪冷的下逐客令。「你走是不走?假使你真不走,那麼我們鐵會請警察來,順便要回我們的研究報告。」

  大概水仙的語氣真是夠強悍了,韓雪碧終於明白,再戀戰下去肯定要偷雞不著蝕把米,她用識時務者為俊傑這句話來安慰處於弱勢的自己,然後挑興似的和水仙對峙幾秒再甩甩頭,頭也不回的走出書房。

  淑姨各睨了她和莊頤一眼,小心謹慎的說:「我得跟過去看看!」

  淑姨跟著韓雪碧出去之後,原本像唇槍舌戰戰場的書房一下子岑靜起來。莊頤的臉色已明顯的恢復許多,不再蒼白鐵青,不過取而代之的是悒鬱與沉重。

  他審視著水仙許久,才冷淡客套的說了一句:「麻煩你,扶我上輪椅,好嗎?」

  焉有不好的道理?水仙是義不容辭。幫忙他坐上輪椅之後,見他仍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憂鬱,水仙終於忍不住了,她有些笨拙的說出她的安慰之詞,「其實,你根本不必在乎韓雪碧的話,她是個走在心虛與偏激道路上的人,說出來的話也難免心虛偏激。」

  「環境對一個人的影響確實深遠,我最初認識的韓雪碧和今日的韓雪碧差別很大。」莊頤像讚同又像緬懷的點頭同意,那令水仙稍為放心。不過他下一刻說的話又叫水仙馬上懸起了心。「既然你先提起這個話題,那麼我有件事想和你談談,關於我們的離婚協議!」

  「離婚協議?」水仙簡直是愣在當場。

  「是的,剛剛──就在不久的前一刻,我突然驚覺自己強迫你走入一樁你不想要的婚姻,是多麼蠻橫而可恥的行為。」莊頤把輪椅兜向窗邊,瞪著窗外。

  「你不覺得說這些話有些太遲了嗎?我們已是名正言順的夫妻!」水仙微擰起眉,立在他身後問。

  「永遠不會太遲,只要不是和一個廢人綁在一起一輩子,你的人生便隨時可以重新開始。」他頭也不回的答。

  「為什麼不問問我的意願?或許我並不介意和一個廢人綁在一起一輩子!」水仙的語氣還算冷靜。

  「但我介意,你是個好女人,你配擁有更好、更完整的男人。」

  「這就是你想和我離婚的原因?」水仙感覺哭笑不得。「但為什麼?這和你最初逼我結婚的說法大相逕庭。你始於輕視我,終於誇贊我,而這中間,究竟有多少真實?多少謊言?」

  莊頤終於掉頭看她,眼裡布滿憂慮。「當然,我不會在我堆積如山的罪行中再加上個說謊,經過這一小段時日的相處,我一直在改寫自己對你的觀點,而那些好的一面總強過壞的一面。」

  「真該感謝你對我的高評價,但假使你不這麼頑固,我們或許可以是對模範夫妻。」水仙嘲弄。並終於有些明白他正以他的方式在替她的將來設想。但該死的,她才不希罕他的雞婆。「所以請告訴我,為什麼你不放棄你的頑固,並相信我對自己感情的判斷能力?」

  莊頤的眼神與她相遇。「為什麼?這是一個非常好的問題,或許我只是一個無聊的人?或許我只是太喜歡快樂的結局?」

  「那麼請再告訴我,你定義的『快樂結局』所該具備的條件有哪些?」水仙又問。

  「一個美好、健全的男人,一個能帶你上山下海去體驗人生的男人,一個不必連性生活的美滿與否都遭別人質疑的男人!我相信追隨這樣一個完整的男人,女人才有『快樂結局』可言。」

  「但假如我堅持我的快樂結局全繫在你身上呢?」她微微挪動雙腳,臉色蒼白的靠近他身側。

  「別再試著嘲弄我或者愚弄我,黎小姐!」莊頤猛然怒吼,他一直壓抑的悲哀憤怒,這一刻終於在他眼中沸騰,發出熾烈的警告。

  「這不是嘲弄或愚弄,而是肺腑之言。」水仙將手反絞在身後握拳,彷彿這樣就可以止住自己的顫抖並對抗他的怒氣。「我一直相信那場車禍及接下來近十年的磨難歲月,並沒有侵蝕了你完整健全的心靈,我更相信只要你不妄自菲薄,從前你能是那樣一個氣宇軒昂、頂天立地的男人,今後一定也能。至於──」

  一陣類似梗塞的聲音止住了水仙一廂情願的士氣激勵。莊頤正猛搖著頭,發出悲慘、毫無歡樂的大笑。「別再自欺欺人了,小姐,我們都清楚氣宇軒昂、頂天立地這種詞句再也不可能適用於我了。」

  那蒼涼的笑聲令水仙頸背上的寒毛都幾乎豎了起來,她一眼就看見他那雙漂亮眼睛深處的絕望。她誠惶誠恐的安慰他:「你不該這麼自暴自棄,我愛你,我會幫你,不論要用掉多少時間,我都會幫你。你將再走路,一定!」

  「你還不了解嗎?水仙!就算我能再走路──可能是拄著枴杖走路──那也不能讓我變回車禍以前的我。」莊頤的聲音像壞了的唱針般滯重。「生命本就是個玩笑,而在你還有心情玩笑的時候,別浪費你的時間為我擔憂。何況我不配你,不配你如此待我。」

  她是不了解!為什麼莊頤會突然這麼急於把她推出他的生命之外?「你究竟在想些什麼?莊先生!你以為讓我自由就足以凸顯你犧牲者的動機尊貴、姿態崇高?」

  「我沒想過要凸顯什麼,只是覺得你應該可以獲得更好的。」他又恢復冷淡的掉頭低語。

  第一滴眼淚由水仙的睫處眨落,她被他妾自菲薄、一意孤行的言語弄得無所適從,憤怒激生。「你說的沒錯,我的確值得比你更好的男人。」她咬牙切齒、疼痛難當的說:「我需要的是一個勇敢、有尊嚴、有情有愛的男人;一個無論順境逆境,無論以雙腿或雙膝都會傲岸的屹立在我身邊的男人;一個不會輕易受外界影響的男人。而你──莊頤──你既不高貴又不勇敢,完全是個不足取、只會逃避現實的懦夫,我開始相信──就算你的雙腿無恙,你的背脊還是不夠支撐你!」

  說到這裡,水仙哽咽了,她幾乎無法再說下去,因為一生可能失落的願望和行將破滅的夢想梗住了她的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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