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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一個愛喝酒的人,整天把戒酒掛在嘴上卻從未真正戒掉過的人,一個整天和車打交道的人,這只不過是上天對他的懲罰。

  北小武出奇地平靜,一點也不懼怕,就像是北天貴又一次醉酒後昏睡在沙發里一樣。

  他摸了把北天貴冰涼的額頭,在心裡和父親做了最後的告別。

  大概是在姜萊懷裡已經哭夠了,整個過程他都沒有再落一滴淚。

  「是他,是我爸爸。」北小武點頭,從交警手裡接過認定書,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是北小武第一次真正覺得自己的字醜陋,腦海中全是北天貴站在書桌前罵他字丑的畫面。

  也是他第一次覺得「北小武」這三個字原來是有份量的,居然會出現在這樣的場合。

  他極盡所能地寫好那三個字,一筆一划,像一場鄭重地告別。告別有父親的日子,告別童年。

  殯葬公司是姜萊找的,就是醫院附近的那家,店面很小老闆卻業務熟練。從出車、火化、買墓地到安葬一條龍服務。短短一天時間,北天貴就永久地埋葬在了墓園。

  臨時買的墓地,周圍還在修整,北天貴長眠在一塊突兀的高地,北小武記得旁邊有一顆粗壯的松柏。

  從墓園下山回城,北小武時不時地往山上看看,驚訝地發現,即便站在城市中,依然能看到埋葬著北天貴的那一塊高高突起的山丘。

  姜萊安慰北小武時說過,「他只是換了個地方守護你。」

  姜萊看著他的側臉,覺得這個小孩連皺著眉毛的表情都突然有了被傷痛磨礪過的痕跡,儘可能輕地吐出口氣。

  像是尤老太太一夜間又蒼老了十多歲,北小武也突然長大。

  可即便姜萊的動作再細微,北小武還是察覺到了。

  北小武最近神經異常敏感。

  姜萊抬手捋著他的後背,安撫著。

  「你想吃點什麼?等下我去買。」姜萊說。

  北小武微微搖頭,而後又像是突然想起:「薛阿姨說中午送飯過來。」

  姜萊嘆氣,「你就別指望她了吧,她能做出什麼來。」

  正說著,病房門被推開,頭髮蓬亂的薛曼提著一個保溫桶進來。

  她一向注意自己的形象,去隔壁吃飯都要挑絲巾搭配好了才會出門,這兩天接二連三的打擊讓她徹底喪失了收拾打扮自己的心情。

  「熬了點粥,本來想弄點湯麵條的,弄砸了。」薛曼神色疲憊,低垂著眼睛,看到尤老太太空洞又混濁的眼,一下子就帶上了哭聲。

  姜萊也不知怎麼安慰薛曼,前一天他回家洗澡,薛曼房裡的燈黑著卻有隱隱啜泣。等他洗了澡準備返回醫院,就看到門口的垃圾桶里塞著團錦緞刺繡的大紅色被套。

  薛曼和北天貴約好了新年過後去領證的,永遠都不可能了。

  「媽,不行找個阿姨來家裡幫忙吧,過幾天奶奶出院了,你一個人忙不過來。」姜萊說。

  薛曼揉揉紅腫的眼睛,點頭,「嗯,下午我去勞務市場看看。」

  北小武打開了薛曼帶來的保溫桶,倒出大米粥一邊吹熱氣一邊走到奶奶床頭。

  「喝一點嗎?」他問。

  尤老太太不動聲色,眼角卻驀地滾下一顆淚,無言地讓北小武又退了回去。

  「薛阿姨,務必請能幹一點的阿姨來,回頭我給你錢。」北小武舀了一口粥吃了,對薛曼說。

  說到錢北小武其實有點心虛。北天貴保證北小武從小衣食無憂,卻幾乎不和他談家裡的經濟情況。

  尤老太太或許知道一些,但她現今躺在床上一個字都說不出,只能嗓子裡「咕咕噥噥」勉強發出幾個音節。

  薛曼稍微緩過來一點,也開始為錢的事情發愁。她雖然賣畫還帶著幾個學生,收入卻不夠穩定。

  加上養尊處優的日子慣了,什麼都挑貴的買,養活一大家又要雇保姆又要保證之前的生活品質,確實有點困難。

  好在趕尤老太太出院那天,薛曼還是找到了手腳勤快收費又少的保姆。

  要知道,年前很多務工人員都回老家過年,別說找個利索的保姆,就是普通做做打掃的鐘點工都不好找。

  然而功夫不負有心人,薛曼一連跑了三天勞務市場,打了無數中介電話,機緣巧合下在勞務市場門口遇到了正在找工作的遲小紅。

  「小紅沒做過保姆,卻在老家幫忙帶過弟妹,還照顧過生病臥床的奶奶。她只要有個地方住,工資看著給,多好的孩子啊。」

  薛曼在醫院走廊里給姜萊說起新找的保姆,一樁心事放下,表情是近日來少有的輕鬆。

  姜萊側身看著跟護士姐姐學用輪椅的女孩兒背影,微微皺了皺眉,「快過年了,人家不回家嗎?不會是騙子吧?」

  姜萊有點不信,現在人人都追求金錢利益,不可能還有隻為要口飯吃不談工資的人。

  「她呀,」薛曼刻意壓低了聲音靠近姜萊,「是偷偷從家裡跑出來的,為什麼死活不說,但我多少能猜得到。」

  「為什麼?」姜萊問。

  「還能為什麼,沒書讀呆在家裡當免費的勞力,哪個年輕人能受得了。」薛曼皺皺眉頭,「我們困難,她也困難,就當是困難人幫助困難人,等這一段時間過去再說,最近真是找不到更合適的幫手了。」

  姜萊明白薛曼的意思,自己似乎也沒有強硬著不要遲小紅的原因,雖然覺得不太靠譜,還是勉強答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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