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當空 7 落雪無痕(完)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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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人一身尋常百夫長的裝扮,但是一張方闊的臉上細長眼裡精光畢露,身材壯碩如熊,邁進帳內的步伐亦龍行虎步,分明不是尋常人。

  秋耀日微微眯起深邃狹長的鳳眸,唇角勾起冰涼的笑意:「莫利可汗倒真有膽量,竟敢入我中軍大帳。」

  莫利可汗目光落在籠子裡,隨後亦露出個深沉的笑來:「本可汗再大膽,也不及日殿下這般膽色無雙。」

  秋耀日輕笑,目光也隨著落在籠子裡,漫不經心地道:「成大事者,至親亦可殺,莫利可汗也是國君之尊,想來比我清楚。」

  莫利可汗眯起眼,盯著秋耀日,又看了看籠子裡雖已說不出話,卻自打他進來就勉力端正靠著籠子坐直了身體,冷冷地看著他們的秋耀月。

  她一身風華氣度不墮,仿佛依舊是端坐廟堂之上,一身清冷淡然之令人不敢冒犯的女帝。

  莫利小眼一轉,正要說什麼,卻見秋耀日轉頭看著他笑了笑:「可汗怎麼站著,請上座。」

  說罷,他忽然一抽手中的長劍,「嗤」一聲,鮮血即刻從秋耀月胸口飛濺而出。

  伴隨著周子君一聲近乎悽厲的慘呼:「月兒!」

  秋耀月捂住血流如注的胸口,再維持不住身形,臉色蒼白地軟倒在籠底。

  「我要殺了你,秋耀日,我若不死,必定將你碎屍萬段!碎屍萬段!」周子君死死地抓著牢籠,修指幾乎能將那玄鐵牢籠都掰斷,精緻溫雅的面容瞬間扭曲,絕望地死死地瞪著秋耀日,碧綠的眼底一片猩紅。

  秋耀日卻仿佛什麼也沒有看見一般,隨意地取了一塊布擦著手上的劍,對莫利可汗含笑道:「招呼不周,可汗莫怪。」

  便是莫利可汗這樣草原上粗莽的、殺人無數漢子見著秋耀日艷容染血,卻這般輕描淡寫的模樣,心底亦冒出一陣幽幽寒氣。

  一個人能連血脈至親死在自己手上,卻仿佛處死螻蟻一般,實在是……禽獸不如,太讓人膽寒心涼。

  看著秋耀日那笑顏從容,所有帳內的人皆不由自主地背脊發寒,這個男人身上的血一定是天下至冷、至毒之物。

  還是一邊的哈維大祭司最先反應過來,暗中扯了扯莫利可汗的衣袖。

  莫利可汗渾身一震,他目光轉回籠子裡毫無聲息,渾身鮮血的纖美人影身上,沉聲道:「等一等,日殿下,我想現在還不是處死女皇的時候,此乃大事,我等不可草率。」

  殺一個女人容易,殺一國之帝卻不是簡單的事情。

  一國之君,就算要殺,也要暗中下手徐徐圖之,這種直接當場誅殺的粗暴手段,豈能輕易瞞過天下人,只會帶來無窮禍患。

  秋耀日聞言,頓住了身形,卻神色有些陰鬱地瞥了眼籠子裡的人』:「可汗莫非不知道我這位雙生姐姐在軍中的威信極高,此時不斬草除根,才是後患無窮。」

  他頓了頓,隨後看向莫利可汗,舔了舔唇角的血腥:「又或者可汗如今見了我姐姐,又生出別的主意了?」

  他陰鬱而犀利的眼神看得莫利身上不由自主地發毛,那種眼神讓他想起草原傳說里上古食人妖魔。

  他心中暗罵,這冷血魔頭也太心急了,恁地手段殘酷就要斬草除根,竟這般不知思量日後大事。

  莫利可汗臉色微沉:「殿下不必疑我,囚殺女皇是你我定下之計,本可汗絕不會違背對鷹神的誓言,但是您需三思,你我要考慮的不光是眼前的局勢,還有日後大元的局勢和民心!」

  他並沒有那麼好心,幫秋耀日考慮未來的民心民意,他更希望大元內亂,但是如今大元國力昌盛,先女皇雖然崩逝,但那位傳說里德高望重的神殿國師卻只是去崑崙守靈,而不是死了。

  大元朝內還有名臣良將無數,光是那位名滿朝野的周國公就不是好應付的。

  大元若是在女皇駕崩之事發現端倪,只怕秋耀日不能順利登基,他也拿不到幽雲十六州,還會成為大元首先要對付的大敵。

  犬戎如今雖不弱,他與父皇、先祖積蓄三代力量,韜光養晦,厲兵秣馬,但在國立昌盛,武器先進的大元面前卻還是要遜色不少,低頭稱臣。

  先女皇去世,新女皇繼位,他原本想著與一直沙場喋血,改朝換代過來的先女皇不同,新女皇到底是太平盛世里出來的一介女流,維持不了這大元盛世長安昌隆。

  但是這些年下來,新女皇雖非開疆拓土之君主,卻是個文治昌明之君,雖不喜興兵戈戰事,卻將這大元守出了治世之像。

  新女皇對付完了擾海疆域的倭寇之後,似乎察覺了什麼,竟開始慢慢地針對他們犬戎起來。

  這讓他不得不加快了暗中動作的步伐。

  但如今還不到和大元撕破臉的時候,他不能讓面前這個冷血怪物壞了他的籌謀。

  莫利寸步不讓地盯著秋耀日,眼角餘光見那籠子裡秋耀月身下血色漸濃,不光是他心中漸漸焦灼起來,連哈維都有些沉不住氣了,上前道:「日殿下,三思。」

  這女皇陛下的血再這麼流下去,只怕回天乏術!

  秋耀日卻似聽到什麼極為有趣的笑話一般,竟輕笑了起來:「呵呵呵呵……實在有趣啊。」

  莫利冷眼看著面前之人,那人笑聲雖然極為放肆輕慢,但是不得不承認秋耀日笑起來極為迷人,舉手投足間自有一股異樣的惑人。

  即使他是個男人,不,是一個冷血的怪物。

  秋耀日笑的仿佛眼淚都出來了:「真是沒有想到,竟然是我皇姐一心要除掉的敵人為她求情,甚至威脅本王,若不是本王知道你們只在朝貢宴上見過幾面,我都以為……。」

  他慢慢地不笑了,目光詭涼地看著莫利可汗:「你們之間有不可告人之情呢。」

  莫利可汗瞬間一僵,臉上忍不住浮現出怒色:「荒謬!」

  秋耀日懶懶地靠著柱子環胸道:「既然可汗這般為本王考量,本王也不能辜負您了,不過過了這些時候,本王也不知道皇姐有沒有這麼命大呢。」

  莫利一愣,看了眼哈維大祭司。

  哈維大祭司上前一步,陰陽怪氣地道:「不勞您費心,哈維還是有些醫術的,願為我可汗和殿下您分憂。」

  見秋耀日不可置否地模樣,哈維忍耐住心中怒火,立刻召集人將秋耀月小心地從籠子裡弄出來,抬進內帳里。

  哈維跟進去的時候,還冷冷地看了眼沙娜亞,沙娜亞本身是女間頭子,手上也有醫術,自然知道事情輕重緩急,立刻對著莫利和秋耀日鞠了個躬,匆忙跟著哈維進了內帳。

  秋耀日仿佛見事情已經辦完,一副意興闌珊的模樣對著莫利可汗擺了擺手:「真是無趣,本王先至別帳休息,可汗隨意。」

  說罷,他便漫不經心地拂袖而去,只留下莫利可汗和已經沉默下去的周子君,莫利可汗看了眼綠眸猩紅,容色蒼白卻顯出一種絕望困獸模樣的周子君正死死地盯著自己,他心中莫名一寒,也轉身匆匆離開。

  內帳里,早有人匆匆將藥物和熱水都準備好,沙娜亞看著床上臉色蒼白得毫無血色的秋耀月,一邊小心地解開她胸口滿是鮮血的衣衫,一邊顰眉道:「流了那麼多血,她能挺過去麼?」

  哈維一邊在自己的藥箱裡四處翻找,一邊神色極其難看地道:「挺不過去也要必須要讓她挺過去,秋耀日那冷血怪物下手狠辣,又這般拖延時間,只怕就是為了要她的命!」

  但是可汗和他都知道,女皇不能死,至少不能在這個時候死!

  沙娜亞臉色也不太好,雖然她很喜歡秋耀日,但是那個男人的冷血和殘忍讓她更明白,與那種無心無情無義男人打交道,無異與虎謀皮。

  她甚至開始同情起躺在床上的秋耀月來。

  沙娜亞小心地掀開了秋耀月胸口的衣襟,哈維湊過去一看,不禁一愣,原本緊皺的眉頭卻終於稍放鬆了下來,又有些神色異樣地看了眼秋耀月,卻發現原本昏迷不醒的人竟睜著眼淡淡地看著自己。

  那冰涼的目光讓哈維和沙娜亞都嚇了一跳,還是哈維先反應過來,對著秋耀月呲牙一笑:「女皇陛下果然不是尋常人,不會那麼容易就死。」

  秋耀月淡漠地看了他一眼:「九轉還魂丹在我的腰帶里,服用可止血,化水敷用可消炎。」

  雖然哈維不知道九轉還魂丹是什麼東西,但還是立刻伸手去摸了摸她的腰帶,果然摸出一隻小瓶,從裡面倒出來幾顆金色的丹藥,他立刻讓沙娜亞去取水餵秋耀月服下。

  秋耀月服下之後,也不曾多言,逕自閉上了眼。

  哈維果然見她傷口的血已經漸漸止住,趕緊幫她敷藥之後,又摸了摸她的脈搏,才長出了一口氣:「好了。」

  沙娜亞卻一臉古怪地喃喃自語:「我們為什麼會聽敵國女皇的指揮?」

  哈維幫秋耀月清理傷口的手一僵,這才發現他們方才竟然毫不猶豫地聽從了秋耀月的指揮,仿佛他們是秋耀月的臣子,而秋耀月淡定從容的上位者氣息絲毫不因為她一身血腥和身為階下囚減弱絲毫。

  哈維心情有些複雜地看了眼沉睡著的女子:「算了,她不能死本來也就是可汗的意思,只是沒有想到……。」

  他頓了頓:「沒有想到秋耀月竟還有這般倒轉經脈的本事,讓原本致命的傷口變成不致命的傷處。」

  方才的情形,他們都看在眼裡,秋耀日突然發難,毫無前兆,甚至不顧可汗阻攔,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是要將秋耀月置於死地,斬草除根。

  秋耀月卻能在秋耀日動手的瞬間強行調轉自身的經脈肌骨,將要害硬生生地偏了兩寸,避開了致命傷,只傷了肌肉。

  否則在秋耀日這般突然發難,又的刻意拖延治療下,她只怕凶多吉少,就算他哈維用鎮魂術都沒法子能確保定住她一條命。

  「到底是創出治世的一國女帝,只怕她心中也早對秋耀月有所防範,否則怎麼會下這種功夫去練習經脈倒轉之術。」沙娜亞有些欽佩地看著沉睡的秋耀月。

  沙娜亞走南闖北,靠的不光是她的美色,見識也極廣,知道這種經脈倒轉之術練起來可不光是要下苦功,更要忍受常人難以忍受的經脈倒轉之苦。

  哈維在盆子裡洗淨了滿手的血腥,乾癟的面容上露出一點冷意來:「這些中原人最擅長的也就是這些勾心鬥角了,何況就算是我面對秋耀日那種……。」

  哈維想起秋耀月那冰冷莫測的眼神和他陰戾狠毒的手段,忍不住打了個冷戰道:「那種殘忍的男人是沒有心的,他什麼事情都可以做得出,沙娜亞,你最好離他遠點。」

  沙娜亞也臉色不太好地點點頭。

  「這秋耀月雖然避開了要害,但是出血不少,咱們得盯著點,這幾天她應該會發燒,要細心看護。」哈維揉了揉腦門,有些疲倦地道。

  沙娜亞點點頭,謹慎道:「國師放心,我會注意的。」

  哈維這才打了哈欠慢慢地走出內帳,誰知他才出大帳門口就被一道悅耳幽沉卻冰冷的聲音喚住了。

  「哈維大祭司,真是有心了。」

  哈維渾身一僵,轉過臉看向不知何時出現,正懶洋洋環胸靠在不遠處木柱邊上的秋耀日。

  「呵呵,為我王盡力罷了。」哈維摸著鬍子笑了笑。

  「看你的樣子,本王美麗的皇姐應該沒有什麼大問題,她可真是幸運。」秋耀日似笑非笑地挑了眉:「大祭司的醫術竟如此高超,本王應該怎麼感謝你呢?」

  他這麼說著,眼底的詭冷寒光卻讓人不寒而慄。

  哈維打了個寒戰,乾笑了幾聲:「您客氣了……。」

  秋耀日輕勾了下唇角,轉身離開,身邊跟著的年輕士兵立刻跟了上去。

  他低頭在那面容清秀的士兵耳邊輕說了點什麼,指尖戲謔一般輕掠過那士兵的下巴,那士兵瞬間臉紅到了脖子。

  秋耀日似心情很好地離開了。

  哈維看著他的背影,微微皺起了眉:「他身邊那個士兵是誰?」

  不知什麼時候悄悄跟出來的沙娜亞輕神色有點複雜:「那是他的親兵,不過也有人說是他床伴,日殿下身邊從來不缺美貌的女子和……兒郎。」

  似乎感覺身後有人在議論自己,秋耀日忽然回頭看了過來,他冰冷靡麗的目光正對上沙娜亞的眸,他輕笑了一下。

  沙娜亞心中莫名地一跳,竟不由自主紅了臉,隨後還是繼續道:「他在左軍時便聽說與某些年輕好看的兒郎有些不同尋常的往來。」

  「荒淫放蕩!」哈維忍不住冷叱,皺起眉:「可汗竟然和這種人面獸心的東西合作,也不知是不是與虎謀皮。」

  方才那人分明是在威脅他——就因為他救了秋耀月的命。

  沙娜亞看著秋耀日修挺惑人的背影,卻不由有些出神。

  一道深沉粗糲的聲音忽然在沙娜亞身後響起:「你最好收起心思,那是頭妖獸,小點吃得你骨頭都不剩,還有派人盯緊點帳篷,我怕他會對秋耀月再下手。」

  沙娜亞和哈維齊齊回頭,見莫利可汗正一臉陰沉地站在他們身後,皆齊齊恭謹地道:「是。」

  ……

  日子一晃就過了三日。

  在秋耀日的斡旋下,中軍和右軍的人似乎都沒有發現女皇陛下出事和營帳里潛入了犬戎之人。

  「嗯,她的情形看起來好多了,只是看著還有點燒,一會餵她點安神藥也順便給她發發汗。」哈維為秋耀月把脈之後含笑點點頭。

  沙娜亞也鬆了一口氣:「還好……。」

  「看來,本王真是要多謝哈維大祭司和沙娜亞治好我親愛的皇姐了。」一道帶著放肆的輕笑聲在他們身後響起。

  哈維和沙娜亞皆是一驚,有些緊張地看向來人,果然見一道高挑的穿著齊整明光甲的身影正站在內帳門口。

  陽光在他身上泛出耀眼的光芒,只是那種光芒在哈維和沙娜亞眼裡卻覺得異常冰冷。

  仿佛一輪嚴酷冬日裡奪目卻森寒冰冷的太陽。

  「日殿下。」沙娜亞柔順地上前行禮,嬌媚地靠在他身上,卻仿佛無意地擋住了他看向床上沉睡的人影的冰冷視線。

  這三日,他們至少擋下了兩波刺殺秋耀月的刺客。

  「今日就是可汗與日殿下歃血為盟將麒麟大軍拿下的日子,您怎麼還在這裡呢?」哈維倒是並不太客氣地逕自趕人。

  他可不希望秋耀月人在自己手上出什麼叉子,更不願意面對面前這個讓人非常不舒服的冷血動物。

  「本王來探望自己的姐姐,時辰還早,有何不可?」秋耀日鳳目挑起惑人的弧度,似笑非笑地向帳內而來。

  哈維等人一僵,想要攔住他,卻又不敢攔,只能警惕地任由他走到了床邊。

  秋耀日垂眸子打量起沉睡的秋耀月,見她神色雖然蒼白,但是呼吸卻很平靜。

  「您看也看完了,該去準備晚上歃血為盟之事了罷?」哈維再次警惕地盯著他,出聲趕人。

  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秋耀日看秋耀月的目光專注過分了,讓人覺得相當的詭異甚至……猙獰。

  像是草原上的猛獸在盯著自己獵物,仿佛下一刻就要將她撕碎吞吃入腹。

  這讓哈維大祭司很不安,但是下一刻秋耀日卻忽然淡淡地出聲:「你們都出去,本王有話要與本王的姐姐說。」

  哈維皺眉,立刻就要下意識拒絕,卻見秋耀日忽然轉臉看著他微微一笑:「放心,我不會現在就送她歸西,出去罷。」

  就是那一眼似含笑,卻詭冷而森然直穿人心的目光讓哈維竟全無拒絕之力,那種陰暗暴戾的感覺仿佛他只要拒絕便會被撕裂成無數碎片餵狗。

  他說不出拒絕的話,沙娜亞更在那種詭異強大的氣息下大氣不敢出,兩人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渾渾噩噩地走出了內帳,有些木然地守在門口,卻又不敢離開和叫人。

  帳內無其他人,只有床上的女子毫無所覺地安眠著。

  秋耀日在她身邊坐下,深邃烏暗的幽眸靜靜地凝視了床上的女子一會,他忽然輕嗤了一聲:「呵。」

  他伸出手慢條斯理撥開蓋在秋耀月身上的被子。

  秋耀月胸前有傷,便只穿了一件極其單薄的中衣,衣襟敞開著,只胸口綁著繃帶,露出胸前大片雪白肌膚。

  秋耀日的目光在那一片雪白上停了停,便伸手繼續解開她胸前的繃帶。

  一層層的繃帶解開後,那一片雪色豐盈便露了出來,秋耀日幽深的眸子愈發顯得暗沉,似有異獸在他瞳孔深處游過,最後目光落在那左胸上一道猙獰的一寸傷口上。

  他瞳孔微縮,靜靜盯著那傷口,也許是因為用了藥極好,那傷口已經收了膿液,開始結了一層薄痂,微微紅腫的傷口,看起來不算得猙獰。

  秋耀日慢慢地低下頭,壓低了鼻尖輕輕嗅上她胸前的傷口,似迷戀血腥的獸在嗅聞自己獵物的血腥味,他伸出手朝她的胸前的傷口探去,但是下一刻就被一隻冰冷柔荑一把握住。

  「怎麼,來看我死了沒有麼?」女子微喑低沉的聲音在他頭上響起。

  冷沉幽涼而倦怠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

  「皇姐的命可真大。」他維持著同一個姿勢,只是從她胸前抬起頭來,挑眉似笑非笑地睨著秋耀月,只是笑意卻並不進眼底,那妖嬈的鳳目里甚至幾乎有了一點森然猙獰的味道。

  「所以,現在你是來取我命的?」秋耀月淡漠地看著他,她眼眸平靜無波,毫無起伏,似在看著跪於庭前的臣子,仿佛她並不是囚於人下的囚犯。

  秋耀日看著她,呼吸掠過她胸前雪白細膩的肌膚,他微微壓低了鼻尖,近乎抵在她鼻尖上,聲音有些詭涼:「第一次看見皇姐這種脆弱而毫無防備的姿態,真是讓人心動。」

  說著他的指尖慢慢順著她腰間的肌膚一點點上掠,卻又被秋耀月面無表情地抬手握住。

  秋耀日挑了挑眉,卻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反手近乎粗暴地壓住她的手腕,另一隻手捏上秋耀月纖細的脖頸,而與此同時艷麗的薄唇輕啟,帶著近乎暴戾而誘惑的氣息伸出腥紅的舌尖舔上她蒼白的唇,直入軟處:「可惜,我是真想殺了皇姐,怎麼辦,嗯?」

  ……*……*……

  「畜生!」躲在帳外的哈維大祭司忍不住咬牙切齒低聲罵,沙娜亞卻死死抱住他,低聲道:「大祭司,不可以進去,絕對不可以在這種時候進去。」

  他們雖然畏懼那人,但始終擔心秋耀月會沒命,還是忍不住偷偷地看看帳內的情形,卻沒有想到竟然看見了一幕。

  哈維大祭司只覺得簡直令人難以忍受,幾乎就要衝進去,卻被沙娜亞抱住。

  「居然用那種方式凌辱自己的……自己的……簡直無恥、禽獸不如!」哈維說不下去,臉色一片蒼白。

  「他是要逼殺於人!」

  雖然秋耀月是犬戎的敵人,但是就連他都看不下秋耀日那個喪心病狂的瘋子的所為。

  「只要秋耀月不死,就不關我們的事,大祭司,我們只需要把此事報告於大可汗就好了。」沙娜亞臉色蒼白的壓低了聲音,她都沒有想到秋耀日會做出這種事情來。

  「去,立刻去將大可汗請來……。」哈維大祭司似想起什麼,厲聲道。

  大可汗是最合適阻止秋耀日的行徑之人,房內之人若是被玷污了,是絕對對犬戎不利之事。

  沙娜亞才要立刻命人去,卻忽然聽見一道慵懶沙啞響起:「哈維大祭司這是要做什麼?」

  沙娜亞和哈維等人同時一驚,立刻回頭,就看見衣甲有些凌亂,卻別有一股子慵懶惑人的身影站在兩人身後。

  「你們是在擔心我的皇姐安危麼,真讓人嫉妒她的好命。」秋耀日靠在帳子邊,懶懶地輕舔了下自己猩紅的唇角,似一頭危險而未曾飽食的野獸,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

  「沒……我們只是擔心……歃血儀式……還有行動準備不充分……。」秋耀日身上危險莫測的氣息讓哈維乾笑,心中狂跳,但是卻又暗自送了一口氣。

  至少……也算是逼出了這個惡魔。

  ……

  秋耀日莫測地輕笑了起來,轉身負手離開。

  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出了一身冷汗。

  沙娜亞趕緊了進了帳內,見秋耀月已經昏迷了過去,但是呼吸還算平穩,方才真正的鬆了一口氣、

  此事很快就傳到了莫利可汗的耳朵里。

  莫利可汗愣了愣,隨後露出個古怪又森然的笑:「秋耀日果然是禽獸不如的畜生,連這種荒淫殘忍的事也能做出來,也隨他罷,不過要等大事皆定以後他想怎麼凌辱中原的女皇都可以,但是現在不行。」

  不是看出了秋耀日眼底的野心和心中的殘忍,他也不放心與秋耀日合作,領著這些人就深入中原大軍之中。

  「是。」哈維大祭司立刻頷首。

  ……*……*……*

  火焰在黑暗中跳躍著,將道道暗影拉長成鬼魅的模樣。

  中軍大帳前擺著祭祀天地的三牲和酒水,依舊做中軍士兵裝扮的犬戎士兵們警惕地在附近巡視,秋耀日的手下士兵們卻只遠遠站著觀望。

  兩張虎皮凳上各自坐著恢復了犬戎打扮的莫利可汗和一身明光甲冑的秋耀日,一身金甲的他褪去了原先那些恣意隨性的氣息,多了讓人心悸的英挺霸氣,只是似笑非笑的模樣依舊帶著仿佛什麼都不放在心間的輕慢。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直到天空中突然爆出一朵燦爛的紅色煙花。

  「想來本可汗的大軍很快就要傳來捷報了。」莫利眼中瞬間大亮,笑得極為開懷。

  煙花是他派出大軍暗夜設陷圍攻右軍大營得勝的信號。

  秋耀日派出的人做先鋒軍先騙開右軍大營的營門,再領著犬戎大軍殺入的計策看來是奏效了。

  「恭喜可汗。」秋耀日慵懶地舉起手裡的酒杯。

  「呵呵,是日殿下的功勞。」莫利笑得極為愉悅,乾脆地與秋耀日碰杯一飲而盡。

  話說間,忽又見中軍大營之中砰地升起一道綠色的煙花。

  而與此同時,一騎快馬飛奔而入,馬上傳來帶著犬戎口音的士兵報令之聲:「報,拿下麒麟將軍人頭!」

  說話間,那士兵將手上的提著的包袱往中軍大帳前一甩。

  那包袱在地上滾了幾滾,露出一個血淋漓的人頭來,那人頭怒目圓睜,死死地瞪著前方,仿佛有無盡的憤怒未盡,死不瞑目,頗為嚇人,不是麒麟大將軍又是誰。

  這一次,秋耀日挑了挑眉,淡淡地道:「看來,我的人沒能勸服麒麟大將軍。」

  莫利心中暗喜,眼底閃過一絲詭色,與哈維互看一眼,隨後他卻很是遺憾地道「真是可惜,麒麟大將軍這樣幾乎百戰不殆的戰將竟落得如此下場。」

  死在自己人手裡,任由誰都會死不瞑目。

  他知道秋耀日想讓麒麟大將軍活著,不過就算這次他安插在秋耀日勸降麒麟大將軍的人馬里的探子沒有暗算麒麟大將軍成功,他也會暗中再次下手。

  大元的大將少一個是一個!

  何況秋耀日害死麒麟大將軍也會成為他手裡的一個把柄,待秋耀日登基之後,他甚至可以利用這一點得不少好處。

  再不濟,就算與秋耀日撕破了臉,也能讓秋耀日在大元名聲掃地,陷入內亂。

  秋耀日輕笑了幾聲,輕描淡寫地道:「是他命不好。」

  莫利暗自冷笑,是命不好,遇到你這樣的禽獸。

  隨後,哈維忽然站出來,恭敬地道:「稟報可汗,吉時已到。」

  莫利立刻一臉喜色地站起來,對著秋耀日豪氣地大笑道:「如今麒麟右軍已經被本可汗所破,麒麟中軍大將已死,中軍和右軍一樣都是殿下的囊中物,咱們大事可成,現在吉時已到,咱們自今日起歃血為盟永結兄弟可好?」

  秋耀日也隨著他站起來,含笑道:「本王的榮幸,請。」

  兩人相視一笑,意味深長,一同走到早已點燃的篝火和供奉著三牲酒水的桌前站定。

  哈維大祭司舉起盛滿山羊血的酒杯朝天一揚,便開始跳了起來,也同時念誦著各種祝禱之文,一時間犬戎士兵們臉上都是興奮之色。

  待唱念道了一段時間,哈維含笑將一隻碩大的金杯和一把小刀遞恭敬地遞給了莫利可汗。

  「可汗,請向鷹神獻出您高貴的血液。」

  莫利毫不猶豫,豪氣萬丈地取過小刀在自己裸露的手臂內側毫不猶豫地一划,一道腥紅的血液就流進了杯子裡,他同時大聲念道:「我莫利願意與秋耀日結為異性兄弟,永遠同進同退,如有違背誓言,背叛兄弟,必定被鷹神打落地獄深淵。」

  說罷他又將小刀遞給秋耀日。

  秋耀日卻只看了眼那小刀,沒有接過來,含笑對莫利可汗道:「兄長,今日你我要結為兄弟,我還有一份大禮送上。」

  莫利有些奇怪他怎麼忽然來這麼一出,也想著也許秋耀日打算要討好自己,便大笑著拍了一把秋耀日的肩膀:「你我兄弟何須如此客氣,不過你既然要送,就拿來吧。」

  也不知這個心腸歹毒的小白臉會送他什麼,美人還是金錢,或者是戰馬?

  秋耀日湊近他,笑道:「兄長看一看後面。」

  莫利下意識地轉頭,卻只看見方才那個傳令兵不知什麼時候提著那血淋淋的人頭站在他身後。

  他皺眉:「你在這裡做什麼,把這東西拿開點,免得衝撞神靈。」

  那傳令兵忽然抬頭,他深邃精緻的五官和碧綠森然的眸子讓莫利瞬間一驚:「你不是我犬戎人,你是……你是……。」

  「我是大元國子監祭酒,大元女皇的王夫——周子君!」來人冷冷地道,與此同時說話間,原本提在他手上的人頭梭然落地,而他手心多了一把短劍,

  他手腕驀然翻轉,短劍兇狠地直刺莫利的胸口!

  莫利大驚失色,不防之下被刺了個正著,他下意識地就往身後倒,捂住劇痛的胸口一把抓住秋耀日,慘聲道:「有刺客!」

  秋耀日抬手利落地扶住了莫利,卻在他耳邊輕嘆:「這不是刺客,是我送給可汗的禮物啊,喜歡嗎?」

  說罷,他抬手在優雅地在莫利而喉間輕輕一抹,匕首輕巧地挑破了莫利頸項的大動脈。

  莫利瞬間瞪大了眼,雙目暴突地看著飛濺出一尺高的血,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慌張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脖子,卻說不出話來,只能死死地瞪著秋耀日,氣管也被割斷。他嘴裡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

  這一切發生不過在電光火石之間,情勢急轉直下,犬戎所有士兵沒人來得及上前救駕,只能呆滯地看著自己的可汗噗通一聲倒在地上抽搐了。

  「你……你……。」哈維目瞪口呆,幾乎說不出話來。

  「犬戎狼子野心,暗中勾結我邊境太守,私運兵器,犯我邊境,擾我邊民,莫利可汗野心勃勃,才幹出眾,偏這幾年也不來中原朝貢。若非這次機會難得,朕想很難有機會將可汗留在中原的土地上了。」一道幽沉淡然卻極能吸引人目光的女音忽然響起。

  哈維等人齊齊望去,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中軍大帳處一道窈窕修挺的身影在秦冷和白羽的扶持下慢慢地走了出來,她清冷雋美的面容雖然帶著蒼白,眉宇間的威冷深沉之色卻讓臣服,哈維等人大驚失色。

  「女……女皇……。」

  反而是沙娜雅反應了過來,她鐵青著臉,咬牙道:「我們中計了,項莊舞劍志在沛公,他們設下重重陷阱為的就是要獵殺可汗!」

  「不可能!」哈維幾乎下意識地看向那地面的人頭,卻不禁失色——那人頭滾了幾滾,人皮面具脫落,露出的卻是莫利派出的探子的臉。

  哈維看著死不瞑目的莫利可汗,暴怒而起,一指秋耀月等人,怒吼:「卑鄙的中原人,殺了他們,為可汗報仇,可汗死了,中原的女帝也活不成!」

  但是他話音才落,便聽見一陣刺耳的破空聲,伴隨著大片慘叫聲,犬戎士兵們紛紛倒地而亡,空氣里一片血腥之氣。

  哈維轉頭一看,不由臉色慘白——大片犬戎士兵們的背上插滿了長箭,就算沒死的士兵們都軟了腿,而他們身後不知何時出現滿滿全副武裝的中軍士兵,殺氣騰騰地用刀槍對準了他們,外圍制高點上全是滿滿的弓弩手,長箭也全部指著他們。

  似他們若有異動,便要被射成個馬蜂窩。

  秋耀日一腳踏在莫利屍體的頭上,單手撐著下巴似懶懶地對著哈維道:「可汗不放心本王的士兵,不讓本王的士兵做護衛,本王的士兵太閒了,也只好殺點人玩玩了。」

  哈維恨恨地瞪著秋耀日:「你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我可汗對你赤誠一片,你竟然害死了他!」

  秋耀日輕笑出聲,漫不經心地道:「多謝誇獎,看在哈維大祭司和沙娜雅小姐比我還要擔心我皇姐的安危,照顧皇姐無微不至的份上,本王會留你們個全屍的。」

  到了這個時候,哈維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他和沙娜雅等人頹喪地軟倒在地。

  ……

  內帳

  坐在床邊的窈窕人影抬頭看著天空又划過一道銀色的火花,沉吟道:「麒麟大將軍這個時候應該已經將伏擊右軍的犬戎軍拿下。」

  「嗯。」正在準備藥箱的人影微微頷首,隨後看向秋耀月沉聲道:「月兒,就算這次行動大獲成功,我卻還是要說耀日實在太瘋狂了,竟不與我們商議便行此險道,實在太過了!」

  周子君頓了頓,聲音有些森然:「他還傷了你!」

  秋耀月回首看著周子君陰沉著他精緻的臉,綠眸里也毫無勝利的喜色,便輕嘆了一聲:「子君,日兒行事是任性了些,但兵行詭道,我與他……。」

  她頓了頓,淡淡地一笑:「打小起便有心靈相通之靈犀,我從未相信他會背叛我,血脈相連,他以劍刺我的那一瞬間,我便知道他必有籌謀。」

  她和日兒太熟悉了,他在動手的霎那,外人看來是毫無預料,唯有她能讀懂他那一瞬間臉上細微表情傳遞的意義,那是同血同胞雙生子的默契,甚至不需要用大腦去思考,她的身體就做出了最原始的反應,在瞬間就筋移脈轉,避開要害。

  「他的劍,很有分寸。」秋耀月道。

  周子君看著她臉上溫柔的表情,心情很有些複雜,也有些澀然,是的,有些東西,是他永遠不可能讀懂的。

  不管他有多愛月兒,他的她,卻生來便與另外一個男人更有無邊默契,甚至那人痛,她亦痛,她一個眼神,那人便能瞭然於心。

  雖然知道不該吃這種醋,可是他卻不知為何心中如此澀然。

  周子君閉了閉眼,沉聲道:「不管如何,他傷了你!」

  他明白有些東西是他永遠得不到,羨慕不來,從知道耀月心中最初的那人是父親開始,他便有自知之明,只靜靜地守著那一彎天上的皎月。

  只要她在他的身邊,他能看見那一彎天月,便會永遠地守著她,永不奢求。

  但他對秋耀日最不能放下心結的一點就是秋耀日傷了月兒,看著深愛的女人渾身鮮血倒在籠子裡,自己卻無能為力的感覺,成了他的噩夢。

  這噩夢這些天來總縈繞在他心中不去,即使昨日秋耀日暗中著人與他說明了情況,要他配合行動,他卻依舊放不下那心結。

  秋耀月低頭看著周子君冷然沉寂的臉,並沒有錯過他碧綠如翡翠的眸子裡的黯淡寂寥,她輕嘆一聲,伸手溫柔地挑起他的下巴,指尖輕撫過他精緻線條深邃的臉,靜靜地凝視他的碧眸:「子君,我知道你的心便足夠了,不要自責。」

  他瘦了,讓她心憐,原本精緻深邃的面容越發的深邃,碧綠美麗的眸下也有了暗影,原本一身書卷優雅氣息的翩然公子卻成為利落殘酷的刺客,取人性命,就像十三歲那年他捨命救她,重傷之下卻還堅持殺掉那些試圖傷她的刺客一樣,她知道他是為了她,可以做盡一切。

  這是母親為她選的王夫,卻也是她點頭親點的王夫。

  周子君有些怔愣地看著秋耀月,這是她第一次用這般柔和的眼神凝視自己,兩人的距離這麼近,他甚至能感覺到她的呼吸輕掠過他的臉頰,似要在他額上烙下輕吻的動作,卻讓他莫名地就紅了臉,竟有些不知所措——即使同床共枕三年,床笫之歡亦不是沒有,他熟悉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膚,但是這一刻,他卻覺得自己比大婚之夜還要……緊張。

  此時,門外卻忽然傳來秦冷的聲音:「王夫,您在麼,麒麟大將軍得勝凱旋,在犬戎人中發現了一些西域人,需要您幫忙審訊。」

  周子君學識淵博,通曉多門語言,不光是講得一口流利的英吉利文,還精通多種西域話,在外事上能幫著秋耀月不少。

  便是這一聲,瞬間讓周子君一驚,他莫名漲紅了臉竟刷地一下站了起來,轉身就往外走:「我先去,一會讓秦冷他們喚大夫來給你換藥。」

  說罷,便匆匆離開。

  秋耀月有些失笑地看著他逃也似的背影,也有些莫名——也算是老夫老妻了,據說是周太傅從前朝司禮監里淘出不少書扔給他觀摩,好學著怎麼伺候她,他在床笫間也是溫柔多情,手段不少,如今竟這般……害羞,倒也有趣。

  「怎麼,我又來的不是時候?」一道幽涼譏誚的聲音忽然在門帳外響起。

  秋耀月一愣,隨後看著來人,眼底閃過一絲複雜,隨後淡淡地一笑:「耀日,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

  修挑的人影緩步進了內帳,順手放下了帳簾,隔絕外界,隨後他一臉似笑非笑地走向她:「阿姐不希望我過來麼?」

  秋耀月看見他手上拿著藥碗,便順手接了過來,輕嗅了一下,挑眉道:「這是哈維的藥,你就不怕他藥里有問題?」

  「他的藥物,比咱們軍醫的藥似更有效。」秋耀日懶洋洋地歪在她床上道。

  秋耀月記得哈維那時候可是比誰都不希望她死,便低頭慢慢喝了下去,笑道:「也虧得你演那麼一齣戲,苦肉計都用上了,才騙得莫利那奸詐的老獸現身。」

  彼時雖然她不肯相信秋耀日會害她,但是心中卻也不是沒有不安的,直到他刺她那一劍,電光火石間,她卻瞬間明白了一切。

  「不過疼的是我,不是你,你倒是挺下得去手。」她輕嗤一聲,將手裡的碗擱在桌邊。

  他刺她那一劍,幾乎讓她以為他真想殺了她。

  「也不全是做戲。」秋耀日慢悠悠地把玩著秋耀月垂下的一縷烏髮,慵懶地一笑:「我想對阿姐做盡這世上最卑劣殘忍的事情是真實的心情,並不是做戲,所以才能騙過莫利那老東西罷了。」

  「嗯?」秋耀月一愣,那原本該擱在桌上的碗卻因為她的手忽然一軟,竟「砰」地一聲落地,碎裂成無數片,發出極為刺耳的聲音。

  秋耀日看著身形搖晃的秋耀月,漫不經心地道:「哈維的藥也有問題,裡面下了點別的能讓阿姐舒服的藥,哈維說阿姐還有點發燒罷,我幫阿姐退熱可好?」

  他伸出手,好整以暇地等著秋耀月自己落在自己臂彎里,隨後轉身將她輕輕地放在床榻上,看著她微微睜大的明麗眸子,輕聲道:「阿姐,為什麼要叫我耀日,你從來只叫我日兒,或者阿日,是因為我吻了你,所以要與我徹底保持臣子的距離麼,真是讓人生氣啊。」

  秋耀月微微張嘴,想要說什麼,抬起的手卻酸軟無力,連著聲音也只能發出極微弱的:「你……。」

  「我什麼呢,方才聽見阿姐說這個世上我最懂你,那麼阿姐也該是最明白我的罷,我與你從在母體裡就在一起,你怎麼會不明白我在想什麼呢?所以你三番四次逼我娶妻的時候,我很生氣……很生氣……生氣得很想要對阿姐做很殘忍的事情呢。」秋耀月幽魅惑人的鳳眸里幽光沉浮,隨後輕笑了起來。

  秋耀月死死地盯著他,眼神卻漸漸模糊,想要掙扎,卻是徒勞,明麗的眼裡卻浮現出複雜而迷離的光來,有些痛苦地喘息起來,身上也冒出細細的汗珠來。

  「放心,三天之內都沒有人會進來這大帳,你也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你越是這麼看我,我便越想讓你哭呢。」秋耀日淡淡地笑著,慢條斯理地挑開懷裡人兒的腰帶、中衣、外衫。

  「自幼,我喜歡什麼,你也喜歡,只是我情緒激烈外顯,你卻安靜淡然,但我知道我中意的,你必定一定也喜歡,只是你從不輕易顯露,所以……你傷了我,我很疼。」他在她耳邊輕喃細語:「你大婚那日,我以為此生最痛也不過當胸一刀,卻不知道有些疼原來會越來越深,深入骨髓,所以……。」

  他俯首在掙扎的女子的雪肩落下一蝴蝶般的吻:「最痛的時候,我想要殺了你,這個世上另外一個我,但是……。」

  他輕嘆,嘆息里滿滿帶著譏誚寒意與一點幾不可見的……悲涼:「我捨不得……所以我只好讓自己過得不太好,過的不好一身傷的時候就沒時間想著最深的那道傷會疼,嗯,就這樣罷。」

  他慢條斯理地解開自己的甲冑,露出性感白皙的胸膛:「總不能光我一個人疼,微臣幫女皇陛下解除了邊境三十年隱憂,救下邊境士兵民眾無數性命,女皇陛下,請您封賞微臣。」

  秋耀月看著他,迷離的眸子裡隱約間可見一點淚光,艱難地開口:「日……兒……。」

  他輕笑,俯下身子,吻上她雪白結實的小腹「就用你自己封賞微臣罷。」

  ……

  燭光悠悠,蠟炬成灰淚,誰落淚三行笑寒風。

  ……

  天啟六年

  犬戎莫利可汗暴斃,犬戎皇室內亂,紛爭不休,無力犯邊。

  天啟七年初

  犬戎小皇子登位,譴使朝貢於大元,俯首稱臣,慎親王叛國逆案爆發,有御史告發其曾與犬戎莫利可汗勾結,雖證人不足,然亦有信件往來無可辯駁,親王下獄待罪。

  天啟七年中

  女皇有孕,誕下皇太子,舉國同慶,大赦天下,女帝寬仁,免去其親王頭銜,改封慎郡王,發配律方戍邊,無召永不得回。

  ……

  寒風瑟瑟,雪花飛散

  一道白影靜靜立在冰棱之上,俯視荒原大地,冰冷的風掠起他的銀色長髮,單薄的白袍,露出他艷絕剔透的面容,銀色的瞳子,如雪原之神。

  他看著大隊人馬穿過冰原遠去,忽然冷冷開口:「你讓你的母親很傷心。」

  坐在他身邊另外一道穿著白狐裘的人影慢吞吞地擦著手裡的琵琶:「我要是呆在中原,只怕母親會更傷心,而你怕是要殺了我罷?」

  白影冷嗤,並未說話。

  坐在他身邊的人慵懶地抬起頭,看著飛雪的天空,同樣精緻絕倫的面容上慢慢地露出一絲冰涼而淡漠的笑:「此生,我唯一羨慕你的是,你可以恣意妄為,顛覆了一個天下,只為得到你想要的一切,而我……。」

  他頓了頓,閉上眼,笑容漸深:「卻連這個資格都沒有。」

  ……

  身邊的人影不知何時消失了,他修白如玉的指尖優雅地輕撥起手裡琵琶琴弦,輕哼起幽幽悅耳的歌。

  那是年幼時,有小小少女笑吟吟地從母親那裡學了,哄他安眠時唱與他聽的——

  山川載不動太多悲哀

  歲月經不起太長的等待

  春光最愛向風中搖擺

  黃沙偏要將痴和怨掩埋

  一世的聰明情願糊塗

  一生的遭遇向誰訴

  愛到不能愛,聚到終須散

  繁華過後成一夢

  ……

  幽幽歌聲慢慢沒入風雪,消散不見。

  ……

  遙遠的上京,大雪初停,一輪冰冷的寒日靜靜地掛在空中。

  朱雀大街上有小攤販擺出了各種熱乎乎的小食,以供人食用暖身。

  餛飩小攤上,一個戴著斗笠的男子靜靜地坐著,看著天空的一輪寒日,嘆了一聲,分明已是中年人的沉穩氣息,聲音卻似十幾歲的少年。

  「百里家的血脈從來如此瘋狂。」

  「但他終不是國師,陛下也與四少不同,這世上從無一樣的人。」另外一道著藍色鑲狐毛大氅的男子吞下最後一個餛飩,俊美深邃的面容雖已不再年輕,卻多了讓人心折的屬於時光鍛冶而出深沉氣息。

  「時移事異,時移世異罷了。」戴著斗笠的男子淡淡地道。

  大元盛世始現,主君昌明,國泰民安,非前朝末代亂世,主君昏聵,內憂外患。

  就算是同一個人,立場不同,時世不同,選擇亦不同。

  藍衣人輕笑:「天機閣主什麼時候變得這般多愁善感。」

  「他們都是我們看著長大的孩子,太傅大人。」戴著斗笠的男子輕哼。

  兩人皆沉默了下去,許久,藍衣人看著天空,輕嘆了一聲:「又下雪了。」

  流年如舊,誰記江南那年桃花舊,北國烽煙起?

  ……

  飛雪片片,入宮城。

  有一身明黃色窈窕人影靜靜負手立於宮城最高處,遠眺北方,似穿透重重風雪深處望見的北方荒原。

  聽見有人伴著琵琶,悠悠而唱。

  愛到不能愛,聚到終須散

  繁華過後成一夢。

  ……

  大雪,

  無痕。

  ……

  曲:——《問情》江淑娜

  ------題外話------

  嗯,會有日月的完整章節和心路歷程放在群里,某些解答不了的疑惑細節也會在裡面寫出來,具體時間會告訴管理員的,應該就是明天放出。就醬紫,腦洞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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