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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冒了。」付羅迦想了一會兒之後回答她。

  「流感。」老闆娘深以為然,點頭說,「最近你們學校好多的,珍珍她班上就有好幾個。」

  許之枔隔著一碗冒著騰騰熱氣的肥腸面看著他。

  付羅迦把眼鏡摘下來,「你先吃,我趴會兒。」

  「哎呀桌子上有油的哦——」老闆娘拿了張報紙過來,「用這個墊一下吧。」

  他手臂盤成的姿勢可以讓一點光透進來,報紙是去年十二月的,第一版的內容是:世界愛滋病日。他認真看完了。

  許之枔碰了碰他頭髮。「我吃完了。」

  他抬起臉,扯了張紙擦眼睛周圍的生理性淚水。「走吧。」

  第13章 第 13 章

  上午他跟著周臨涯一起趴完了五節課。有時是真的睡著了,有時其實還是知道講台上在說什麼。譬如葉老師講了一節課的卷子,中途還點了他的名字。

  他有個奇怪的毛病是一感冒就止不住地流淚——就像這麼趴著的話,一個姿勢只維持幾秒,眼眶裡的水就能蓄滿,再從眼角慢悠悠地爬到臉上。等到眉毛都不可避免地被沾濕以後他支起臉拿紙擦了擦,周臨涯在一邊大驚小怪:「你怎麼把鼻涕糊得滿臉都是?!」

  「……這不是鼻涕。」

  「哎你眼睛怎麼這麼紅?你這是哭啦?」

  「沒。」他又拿了張紙蓋到鼻頭上擤了擤,「就是感冒。」

  周臨涯端詳了他一會兒。「談戀愛很耽誤人吧?」

  「耽誤什麼?」

  「哎呀,我怎麼知道,各方面吧——就像你吧,會不會耽誤你學習啊?就,影響你情緒干擾你思維之類的。」

  她問得認真,付羅迦不得不也端正態度:「……我又不知道談戀愛一般都要幹什麼。」

  「你是在裝還是真的純情?你跟——」

  「我跟孟悅真的沒關係。」說著眼淚珠子又飄下來幾顆,他急著去擦沒來得及拿紙就用了袖子。

  他感覺到自己肩膀被拍了拍,周臨涯十分深沉地發出了一聲:「唉——」

  第一二節 課還好,熬夜之後的亢奮還沒有過去,雖然是趴著的,頭腦仍一片清明;後來困意被這個姿勢孕育了出來,各種奇奇怪怪的記憶片段和不受控制的聯想雜糅在一起,在他眼前放映魔幻現實大片——他媽把他手腳折斷硬塞進了一個搖籃里,外婆信奉的靜無大師推著這個搖籃走到了一個天主教堂,一個瘦骨嶙峋的中年牧師在他以一個奇怪角度翻折起來的無名指上纏上了紅色的絲帶。他掙扎了一下,從搖籃翻出來掉進了一堆枯葉里。那堆枯葉裡面還藏著一個人,握著他的手說現在我們安全了,噓。

  枯葉堆密不透光,他在黑暗中想,這下應該能睡著了。

  後來他是被人推醒的——整個人從踏實舒適的黑暗向冒出刺目光亮的深谷里跌去,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就直直墜落。

  他長袖校服外套裡面是件薄T,一醒來他就感覺到自己後背濕得把兩層衣服都粘在一起了。

  眼睛睜開後又過了半分鐘他才能看清東西,發現桌子上多了兩個小袋子——一個是常見款,上邊印著某家藥店的名字;另一個很精緻,裡面是個純色的小盒子。

  有人問了句什麼,他沒怎麼聽清就隨便「嗯」了一聲;回過神來就看到周臨涯把那盒子上的絲帶扯開了,掀開蓋子,用手捧出裡面那根光澤清亮的——鎖骨鏈?也許是這麼個東西——莊嚴凝視。

  李淑儀捂住嘴巴。「我知道這個!!這個是職中外邊那個銀器店的爆款——!!」

  「是銀的啊?」周臨涯改用雙手捧,「這麼一條還是有個兩三百的吧?」

  李淑儀接了過去,「一般這裡可以刻字母——誒真的有!!M/F!」

  周臨涯手肘重重一拄桌面:「我看看!」

  「別忙啊,我再看看——」

  「傳過來我看看!」這是更前排的女生了。

  「還有這邊!」

  「看快一點嘛!我等著呢!」

  「她排我後邊,我先!!」

  唐誠從背後戳了他一下,問:「M/F是什麼意思?」

  「……male or female,男士女士通款的意思。」估計這麼說唐誠就不會再問了,果不其然。

  付羅迦撥開那個藥店袋子看了下,都是些常見的沖劑。但大多數中成藥他喝了就跟喝水一樣,從來沒有起過作用。他把她們拆剩下的包裝和藥收攏在一邊,在鬧騰聲里揉著太陽穴。

  這時太陽升得很高了,教學樓前的樹沒能把它擋住,讓一塊光斑打到了他濕漉漉的手腕上。

  他本想開口講話,卻發現自己的喉頭被一種不知名情緒捆得死緊——然後他想起自己是有起床氣的。在家裡這毛病被他媽捋得服服帖帖,現在居然從死灰中復燃了。

  可能是因為這是他第一次在學校睡著。

  現在正在進入的是第一個階段:外部質疑。

  ——她們在幹嘛?她們到底要怎麼樣?為什麼她們要這樣?

  那條鏈子總算被傳回來了,不少人還盯著他。但他這個時候想不清楚是要接過來放一邊還是收起來或是乾脆不接,由此進入第二個階段:內部質疑。

  ——我在幹什麼?我該幹什麼?我幹什麼才能看起來不奇怪?

  第三個階段:崩潰。

  「我請個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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