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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節地理學得不錯,一眼便看出來了:“你這圖,比我見過的都精細呀。”

  “我自己走過的,當然細緻啦。您說,這樣好不好?”

  三道水系,在圖上自左至右橫排,填以靛青色,又有一道硃砂,蜿蜒曲折,自上而下,貫通三江。姜節吸了一口冷氣:“這工程也就比治水,略少一些了……”

  等等!

  姜節面色凝重,問道:“如此,南北交通便通暢了,只要不再發大水,由南往北,乘舟比行路省事得多啦!”尤其是要運輸大批的物資的時候,又或者,運兵的時候。越國在南,是衛希夷的領地,

  “嗯,溝通南北之後,往來可方便了。”

  姜節認真地問:“這要做多少年?花多少工?治水之後,還有餘力嗎?”

  衛希夷道:“只是現在的想法,眼下當然是治水為上。這個,不急,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我等得起。不會忘圖一日而成,榨乾民力的。”

  姜節道:“你明白便好。哎,我說,我是申使,為你費這個心做什麼?”

  衛希夷笑道:“那不做申使的時候呢?”

  姜節懷疑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

  “太閒了,不好吧?”衛希夷一副很理解的樣子,“怎麼樣?劈開大地,將老師接回來。老師不回來,放棄了馳騁揚名的機會,何嘗不是為了避開這場紛爭?我們總該,回報他些什麼。”

  姜節發現,自己居然認真地思考起這種可能來了:“我想想。”他聽到自己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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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帶著申王的期望,姜節使唐,卻什麼關於申國的協議都不曾達成,空手回來了,背後跟著一個庚。

  這是一個不受歡迎的人!因為庚的存在,使得申臣們對姜節此行沒有達成他們的預期而帶來的不滿,都被轉移到了庚的身上。這其中,又以女息為最。昔日奴隸,回來一次,身份便貴重一重,簡直不能忍!

  哪怕吃過她一次虧,女息還是忍不住要嘲諷她“小人得志”。庚卻不搭理她,以一種“你是誰?你算什麼?與你講話掉身份”的姿態,打女息面前走過。繼而將她討人厭的面止,毫無保留、毫無顧忌地展現在了申王的面前:“使者與我君交情甚厚,由使者來談,是使申人歸怨於使者,王太不厚道。”

  繼而話鋒一轉:“我君遣我來,王無論有何吩咐,皆請說與我聽。”

  申王到底是申王,也不動怒,只問道:“你能做主嗎?”

  庚自豪地一抬頭:“我君用人,向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派我來,便是信我。昔我在龍首多年,行事如何,王又何必明知故問呢?”

  真是一點情面也不留。

  然而,正是這樣的態度,申臣不忿,卻令申王放心。衛希夷很好地抓住了重點——申王。須得申王先同意了,才好再安撫申臣。這樣的態度,申王反而能夠接受。若是擺出安撫的姿態來,以申王之聰敏,不免能夠看得出來。被人以俯視的態度對待,態度再好,申王也要不自在。

  申王忽而大笑:“妙極!妙極!妙極!”

  申王愉悅了,也變得痛快了起來。他知道庚,自她被從旗杆上帶下來開始,就有了印象。此後確如庚所言,衛希夷南下之後,庚有數年留在北方,為衛希夷斡旋。

  庚在天邑停留了兩個月,果如她所言,既派她來,她便能做得了主。申王有心問一問:“你們做了主,唐人如何講?”又咽了下去。這話說出來,未免太沒意思了。唐國的事情,他操的什麼心呢?

  庚到天邑,名義上作為唐、越的使者,為姜先夫婦二人請求申王的許可,獲得治水的權利。這一次,就不是在自己的國內,而是要接手太子嘉之前做的事情,承接整個治水的事務。申王答應得痛快,心中未嘗沒有“你也未必能夠成功”的想法。反正,燙手的山芋,他是丟出去了。

  庚也很滿意自己此行的成果,唐、越得到了申王的任命,申王放逐太子嘉。“同時得到任命”,是庚一直想要的結果,誓將衛希夷與姜先並列,自始至終,她的忠心,只給一人而已。

  取得了預期的成果,庚不曾有絲毫的鬆懈,用一雙眼睛,盡最大的努力去觀察天邑的態勢,以期為日後的應對,提供更多的情報。挾帶著申王的許可詔令,庚踏上了歸途。坐在車裡,庚和著車輪的節奏,想著如何利用她所看到的。申王有許多兒子,可以將他們分封……

  “嘎——”車夫拽住了韁繩,車身一晃,打破了原有的節奏。

  庚撩開車簾:“怎麼了?!”腦袋才露出一個尖兒,便被梃塞了回去。

  庚憤怒了:“你做什麼?我倒要看看是誰……”

  不用看了,聽聲音便知道了。遠遠地,女息的聲音傳了來:“我早便知道,你是個禍根!早日將你除去,便不會給你搬弄是非的機會!不過現在,也不算晚!”

  噢噢噢,是她呀?

  庚撇撇嘴,將車簾又掀開了一點,當頭又罩下一隻大手,將她摁了回去,梃懶洋洋地道:“你又打不過她。”從來只有庚噎人,唯獨梃能夠噎到她。當然,梃說不過她的時,辦法就簡單粗暴得多了,梃從來不會被氣死氣昏,只會像現在這樣,當頭罩下一隻手。

  女息最恨女人躲到男人身後,不與她對陣,前有夏夫人,後有庚。然而,夏夫人與庚出身不同、經歷不同,在這一件事上,卻是同一風格——一躲到底。她卻不知,庚一點也不想退讓,只是被按了回去而已。

  梃卻比庚更氣人,依舊是懶洋洋的口氣,對女息道:“媼,息怒。”

  無論是男是女,當面說“你老了”,都是一件不能容忍的事情,女息大怒:“叫那個賤人出來,躲在後面算什麼本事?”

  梃不樂意了,口氣依舊是懶洋洋的:“媼有武力,善以武力壓人,有身份,善以身份壓人。以己之長而攻人,是明智之舉。庚擅智謀,非媼之所長,我無知,唯勇力而已。媼且知以己之長而攻人,我等如何不知?”

  簡直是指著鼻子罵女息蠢。女息如何忍得?手拍車前橫木:“衝過去!”

  梃的目光不再懶洋洋,馬上坐直了身子,肌肉緊繃,提起韁繩,沖了上去。沒有人壓制了,庚終於冒出了頭來。戰車是那麼的龐大,單人一騎又顯得那麼單薄,庚的聲音也變了,尖聲道:“此行我若有一行受傷,你便等著被申王問罪吧!”

  女息大笑:“難道王會為了你而殺我嗎?”

  車馬交錯,梃手中長刀將女息御者斬落,自己的肩頭也被女息長戈掃過——女息確實是有本事的。

  鮮血的顏色刺痛了庚的眼睛,失常地命御者:“將車趕過去!”

  女息帶的兵馬並不太多,一則庚的人少,二則出動大隊人馬,也是一項龐大的開支。一時之間,誰也奈何不得誰。激戰正酣,遠處塵土飛揚又來一隊人馬,卻是姜節來了:“都住手!”

  沒打成,雙方都十分遺憾= =!

  女息最後是被姜節押走的,一看姜節來,她便知道扛不住了。嘟嘟囔囔:“人也不領你的情呢?”

  一直以來,姜節便是壓在家庭年輕人心頭上的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優越得令人絕望,一旦瞪起眼睛來,女息也是怕他的。

  庚的心情更是糟糕,姜節洞悉了這種不快,對庚道:“不要做多餘的事情。”

  庚:……不做就不做,看女息這個樣子,終是不會服氣。他日必有一戰,放心,我一定會講她的壞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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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上發生了幾乎要翻車的事件,庚回到國內,只是客觀地講述了遭遇,既不哭訴委屈,也不煽動憤怒。姜先對她這樣的態度頗為滿意,低聲道:“只要女息不橫死,必有不滿動兵的一天,到時候……許你們報仇。”

  庚滿意了:“到時候要先支開一個人。”

  “姜節。”

  庚更滿意了,微笑著遞上了申王的詔令。

  姜先早就做好了準備,秋收之後便築高台,以會盟諸侯,安排治水事宜。申王詔令到與不到,並不影響他的計劃。有詔令,進展更快,沒詔令,該做的事情他也不會停頓。

  高台築就,天邑派來了使者,與諸侯一同,聚於高台之上,再宣申王之令,諸侯皆知違逆不得,俱皆俯首。歃血畢,要聽號令,卻見上首站著的是夫婦二人。申王到底,還是做了一點小動作——天無二日,設若夫婦並立,不知會有什麼情況?他們自己願意和平相處,他們各自的依附者呢?

  先前依附於申王的諸侯服從得並不甘願,也懷著看好戲的心情,且看姜先如何處置。這夫婦二人一旦打起來,一定十分精彩的。唐國傳承悠久,而衛希夷武力過人,嗯……

  豈料姜先也不是省油的燈,且不說安排治水之事,而是邀齊眾人,參加兒子的周歲之禮:“一旦上了河堤,便再沒有聽歌看舞的心情啦。勞累之前,且作歡樂。”

  被衛希夷稱作“猴子”的孩子已經會搖搖晃晃地站立走兩步了,也不怕生,被庚抱出來的時候,兩條小肉胳膊伸出來拍打著庚的手臂。可愛極了。

  姜先與衛希夷為他作了兩次冊封之儀,唐、越二國,皆以其為儲君。在各色複雜的目光中,姜先拍拍手:“樂起。”

  猴子最後窩在了庚的懷裡,在這裡他最自在,有足夠的自由,又不會在正爬行的時候被惡趣味的翻個兒。諸侯們看兩眼猴子,再看兩眼姜先,竟無暇聽歌看舞。終於有忍不住的人,詢問姜先:“民生疲憊,不知唐公欲如何安排?”

  姜先道:“輪番。”這是早已施行過的,比較成熟的辦法了。不過這一次又與先前的不同,姜先將天下按照地域,劃分為七部,以這七部不基礎,進行輪番。每一部分,再分作三番。每一部,皆有自己負責的地域,也以地域為準。這樣河工有人來做,也不致耽誤了耕種。

  再好的辦法,最終還是要看執行力。所以姜先安排了地域,在此處生活,便在此處做工,以免不盡心。想看笑話?可以,你可以不出力,你家就要……別處水流通暢之時,河工敷衍之地,難保不會成為一片湖泊大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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