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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人,他可了不得呢,是將軍喔,而且是當朝最有威名的陳夷大將軍。他的樣子也不辱威名,又高大又結實,不過臉倒是長得出乎人意料,一點也不粗獷,反倒挺……呃,對不起啦,我真的不知道該怎樣形容,總之你只要知道,他非常好看,是我形容不了的好看,無怪你娘對他念念不忘那麼多年。怎麼樣?這下你滿意了不?你的爹,是個當之無愧的英傑,雖然,他到最後也沒有去接你們母子……」

  丁常抿了抿唇,忽然將壺裡的酒一骨碌統統倒了下去,泄憤似的。

  明明有那麼高的身份,卻狠心置一個弱女子於不顧;明明保護國家、保護萬民,卻獨獨不去保護自己的妻兒,結果,妻病死,兒也病死。那個男人,該說是可憐還是可恨?

  丁常覺得,他又可憐又可恨,雖然他其實是與自己毫不相干的人。

  是的,他不是那個人的兒子。這件事,只有付璿和廖起了解詳情。這兩人都是與丁常一起長大的夥伴,洪災之後,也是三人結伴離開家鄉,來到京城。而對丁常的底細,那兩人最清楚,所以先前才會那樣勸他。

  另外,這兩人也是當日與他一起扮鬼嚇人去的,原來第二天就被放了回來,所有人都放了。只有丁常什麼都不知道,回來了才曉得自己被那個人瞞了。他不知道這是因為釋郗容不想將事情鬧大,扯出他的身份會很麻煩,他只覺得那個人實在古怪。

  至於,他隨身戴著小涵留下的玉墜時,是因為答應過小涵,會幫他找到爹,卻也沒想過真的能夠找到。

  那晚他看到從那人身上扯下來的玉墜,險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隨即他就靈機一動,認了那人是爹。當時也是情勢所逼,畢竟在那種情況下,他要是不那樣做,對方根本不可能聽他嘮叨那些陳年往事。

  假裝成那人的兒子,裝就裝了,也不可能突然拆穿,否則真是有幾條命都不夠死。於是他就接著裝了好幾天,直到今天,他厭煩了,打算到此為止。

  「對不起哦,小涵,騙你爹當我爹那麼些天,你不會怪我吧?」他笑了笑,忽然想起什麼,「對了,那個人的名字叫,釋郗容,釋、郗、容,你一定要記牢,這是你爹的名字。你爹是一個……天將般的男子……」

  他喃喃著,明顯出了神。

  雖然這幾天來,他與釋郗容很少碰面,即便碰上了他也總是冷冷淡淡的。但丁常沒有忘記,或許他永遠都會記得,那天,他醒來時發現自己被人拎在手裡,火冒三丈地瞪去所看到的那張臉。

  雖然那張臉上沒有表情,雖然那五官還看不真切,但是那一瞬間,他卻有所錯覺,映照在那臉上的並不是火光,而是那人自身散發出的光輝。

  這個男人,簡直不像是塵世間的人。或者該說,這就是引領萬萬人的人上之人?

  一種說不出來的味道,很淡定、很收斂,卻教人無法忽視。仿佛他站在那裡,就能奪取你的呼吸。

  就連一向心粗膽大的丁常,在他面前,也會不自覺地感到緊張。

  曾經希望能擺脫這緊張,然而現在,當他想到今後不會再面對那樣的緊張,卻並不覺得輕鬆,反而心裡有些空蕩蕩的,少了什麼似的。

  難道說,他是裝著裝著就假戲真做,當真將那人視作了「爹」?不不,這不可能。他的爹只有一個,早已不在人世。

  一大早,丁常在一陣喧譁中醒過來。他爬起來,揉著眼睛走出屋外,卻被眼前所見驚懾當場。

  士兵,不下百人,左右排成兩排,整齊有序。如此陣仗,難怪其他人一個個看傻了眼。連丁常也看傻了眼,直到他看見一個騎在馬上的人影自那兩排人馬中間緩緩而來,他就真的是整個兒呆掉了。

  那些平日在山莊裡喳喳呼呼的人們,此刻完全噤聲,生怕打擾到什麼一般。

  丁常呆呆站在原地,望著那個沐浴著晨光策馬而來,猶如天將降臨一般的男子,行將到他面前。

  釋郗容下了馬,步行上前,看不出情緒的眼光將他上下端詳一遍,而後說:「我來接你回家。」

  「接我……」丁常喉嚨一哽,「回家?」

  他專程跑來一趟,居然就是為了這個?

  「你無故在外逗留一夜的事,稍後我會跟你談。」說完,釋郗容做個手勢,後方一輛馬車在此停住。

  丁常終於確信了他不是在說笑,一時間又尷尬又緊張,連連搖頭,「不,我不能跟你回去,我並不是你的……」能說實話嗎?

  不能!除非他嫌自己的腦袋多長了一顆。

  而他既然不能說實話,也就沒有了可以拒絕的理由。釋郗容顯然也沒有問他要理由的打算,將他胳膊一拽,拖向馬車。

  「小常……」付璿和廖起憂急交加,卻又不敢多說,因為也有著與丁常同樣的顧慮。

  事已至此,丁常知道沒辦法了。他對兩人搖搖頭,認命地坐進馬車裡,一頭倒在座位上,有些受不住這樣的轉折、這樣的震撼。

  那個人,其實與他沒有任何關係啊,卻用了如此陣仗來迎他回家,真是教人汗顏。同時,他卻也有些竊喜。以為他壓根不在乎自己,原來只是錯覺。

  然而,這又怎樣?他在乎的,只是這個「兒子」的身份,而這個身份,是假的。

  剛剛浮現在丁常唇角的微笑旋即隱去,沮喪地癟了癟嘴。

  話說回來,釋郗容怎會知道到這裡來找他?難道,這幾天自己的舉動,他都知道,卻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一團熱氣轟的湧上頭顱,丁常坐起來,將地板當作那人的臉,狠狠跺了一腳。

  你、敢、陰、我?好你個老狐狸,你竟然、竟然……

  呃,換句話來說,他什麼都知道,這是不是意味著,自己將會死得很慘?

  家賊,比外賊更加讓人痛恨。

  丁常再次癱軟在座位上。

  老天爺,降一道雷電下來,劈死他吧!

  丁常原本以為,他被帶回將軍府之後,接下來定是一通臭罵。卻沒想到,他被帶往的第一個地方,竟是浴池。

  「看看你,出去一天就髒成這樣。」釋郗容將他往早已候在浴池門外的幾名家僕身上一甩。

  莫說,那幾名家僕卻也厲害,就那樣將丁常在半空中接著,抬進了門裡。之後,門內傳出驚呼聲不斷。

  那幾個家僕,別看模樣普普通通,其實力氣大得怕人,不愧是將軍府出來的。丁常就是再不習慣被人這樣伺候,也知道眼下不習慣是不行了。

  不過,有一件事丁常實在放下下,於是拉高了嗓門喊道:「爹!你還在嗎?爹!」

  「什麼事?」釋郗容果然應聲。

  其實他留在這裡,是擔心那幾個家僕會不會被丁常打出來,畢竟他的第一印象,丁常是個會裝鬼、會亂剝陌生人衣服,還把人吊在樹上的野小子。好在事實證明,他的野蠻,比不過將軍府中下人的真功夫。

  「爹,你老實告訴我,你有沒有很生氣?」

  「生氣?」

  「就是我做的那些……我知道是我不對,我千錯萬錯,你怎樣打我罵我都是我應得,但是我求你,千萬不要連山莊裡的人也一併怪罪,他們什麼也沒做,更沒敢要冒犯你……」

  「你還在記掛那些人的事?」釋郗容皺了皺眉,聲音微微變冷,「夠了,你不要再想這些。從今往後,我禁止你再去跟他們會面。」

  「什麼!?」丁常在浴池裡張牙舞爪,「為什麼!?」

  「不為什麼。」釋郗容並不是討厭那些人,也絕不是輕視貧賤,只是丁常的身份畢竟不同尋常,若讓他與那些人過從甚密,總歸是不太好。

  他們會不適應他將來的轉變,會指摘他,而他會被影響。

  「不行,這不可以。」丁常堅決抗議:「要不這樣,以後我每次外出都先徵詢爹的同意,我再也不在山莊留宿……至少讓我有時回去看看他們,這樣也不行嗎?」

  「不行。」

  「爹!」

  「沒商量。」

  「你……你不覺得你未免太霸道了嗎?」丁常真的氣急了,在山莊裡的,是他在這世上最要好的朋友,憑什麼這個人說不讓他見就不讓他見?

  「我一向如此。」釋郗容並不覺得,或者說,他習慣了,已經不認為這是霸道。

  「你,你……氣死我了!」

  丁常越說越來氣,忽然拔身而起,風風火火地往門口衝去,誰都沒來得及將他攔住。

  釋郗容因為聽見動靜而側頭看去,一眼看到丁常一絲不掛地站在那裡,臉色不禁微微一變。

  「丁常。」他稍稍別開視線,皺起眉,森沉道:「你瘋了不成?這樣跑出來像什麼?快回屋裡去。」

  「我不!」丁常算是跟他卯上了,吼了回去:「你不好好給我一個交代,我就這樣在這裡一直站著!」

  釋郗容輕吸一口氣,極力按捺,「我已對你百般容讓,你還想要什麼交代?」

  「你?容讓?」丁常大笑三聲,奮力甩開那些要將他拖回屋裡的家僕。

  許是怒火影響,這會兒他的力氣大到驚人。

  「我怎么半點都沒看出來?我只看到你像管一隻小狗似的管我,不許我這個不許我那個,你怎麼不乾脆在我脖子上裝一條鎖鏈得了!」

  「胡言亂語!」釋郗容一臉不可思議,有一瞬間真的很想抓住丁常將他丟進冷水裡,讓他的頭腦好好清醒一下。

  「我胡言亂語什麼了?剛才是誰說,不許我和我的朋友再見面?」丁常咄咄逼人,「你認為這種行為是什麼?是關心我?是為我好?是愛子心切?」

  「你又怎麼知道我這樣做,對你的將來就是不好?我怎麼可能希望你不好,畢竟……」釋郗容頓了頓,雖然難以啟齒,但事到如今也只能用這種說法,「畢竟你喊我一聲『爹』,我就有責任將你教好。」

  「你……」丁常咬了咬牙,不計後果地大喊一聲:「那我不要你這個爹了!」

  「你說什麼?」釋郗容赫然一凜,一雙從來看不出喜怒哀樂的黑眸,狠狠地瞪著面前那個竟敢如此大放厥詞的臭小子。

  不要?哼,若是可以,他也壓根就不想要這個「兒子」!

  「我,我說……」丁常的音量一落千丈,那瞪視而來的目光銳利如刀,卻又陰沉無比,讓人不禁陣陣發怵。丁常有些怯場了,但還是不肯認輸,他硬著頭皮頂回去:「我說,我不想要一個這麼霸道的爹,我……我討厭這樣的爹。」

  「你——」

  「哎呀,在鬧什麼呢?」昨晚就在府中留宿的軒轅照從拐角處晃了出來,先前釋郗容出門他知道,釋郗容回來他也知道。原本打算遲一些再來湊熱鬧,不過,這情況聽起來還不是一般的熱鬧,於是他提早湊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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