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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珺張了張嘴巴,卻沒來得及說什麼。她站在原處,望著那二人的背影,怔怔的,目光黯然。

  旁邊的宮人走過來,熱情的說,“女郎想要什麼樣的書,小人來替你找吧。”

  郭珺看看她,又看看手中那捲詩,抿抿唇,低低道,“不必了,我先看這卷。”

  *****

  等到那書齋里的燈光望不見了,初華一扭,甩掉元煜的手。

  元煜訝然,看著初華,卻見她滿臉不高興。

  “怎麼了?”

  初華不說話,扭開頭。

  元煜哂然。

  “表妹是來借書的。”他無奈地說。

  “借書?”初華更來氣,瞪著他,“這宮裡時時講禮法,郭女郎就不用講禮法?那麼晚了,孤男寡女,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

  元煜忍俊不禁。禮法這二字從她嘴裡出來,怎麼這麼怪?

  “郭女郎已經訂了親,夫婿是衛國的王太子。”他說。

  初華訝然。

  元煜重新把手按在她的肩膀上,耐心地解釋,“這些日子在準備嫁妝,她是舅父最疼的女兒,我沒什麼可給的,她愛看書,便讓她到書齋去挑。你說得有理,今日是我疏忽,下午為例,嗯?”

  初華看著他,沒說話,那火氣卻已經消了許多。她也覺得無奈,元煜這個人,無論他做了什麼事,說起來的時候一套一套的,讓人反駁不得。就算是道歉,也能理直氣壯,讓人再反駁就像是得理不饒人一樣。

  他能鎮住她的是這點,讓她每每不高興的也是這點。

  初華“哼”一聲,嘟噥道,“反正你有那麼多表妹,又是大饅頭,又是什麼公主……”

  元煜窘然。

  這些日子,他總算搞明白,她嘴裡的“大饅頭”原來是呂婧。而她說的公主,則是烏孫國的寶鳶。

  前陣子,他為了脫身,在南方裝作得了瘴病。這消息傳出的時候,四方皆是震動。最關心此事的,除了皇帝,還有西域各國。元煜回到雲中城之後,陸續有使者來到,名義說是奉國王之命來向元煜問安,實則來看這個號稱已經病癒的朔北王是真是假。

  其中,烏孫國派來的使者,除了慰問之外,還帶來了烏孫王要求聯姻的信。信中說,烏孫國與中原情義深厚,自元煜與西域諸國會盟,烏孫王欽佩不已,希望將寶鳶公主嫁給元煜,親上加親,以增永好等等云云。

  元煜婉拒,說他已經訂了親。可那使者居然說不要緊,西域的國王能娶兩位王后,中原的王侯也能納側妃,寶鳶公主十分賢惠,不會計較。

  初華聽得這話,氣得跳起來,就算元煜堅定地謝絕,將烏孫使者打發回去,她也還是耿耿於懷。

  “你還是列一個表妹名冊給我吧,讓我熟悉熟悉也好,免得什麼時候又冒出親上加親,我還傻乎乎的不知道。”初華氣哼哼地說。

  元煜哭笑不得,辯解道,“我表妹就那幾位,若想要有什麼牽扯,早就牽扯上了,還用等到現在麼?”說罷,心思一轉,看著她,也拉下臉,“你光說我,你自己不也是到處招惹人,讓我不省心!”

  初華愣了一下,忙反駁,“我幾時有……”

  “沒有麼?”元煜冷冷道,“什麼貴族馬販子,什麼七歲之前睡一張榻上的好友……”

  初華登時面紅耳赤。

  那些來探望元煜的西域使者之中,疏勒國使者帶來的禮物最多,各色寶物足有十幾車,其中,居然有大半是指明獻給初華的。元煜看到之後,那張臉立刻沉得好像烏雲,卻不能夠直接扔出去,因為那禮冊上說的說獻給中山國翁主,初華還沒嫁給他,他一點也管不著。再加上姑墨王送還的那些寶物,安色伽送的箱子,大大小小的擺滿了屋子,打開都是金光閃閃,暮珠和宮人們看得兩眼都成金子了。最後,在元煜高深莫測的眼神壓迫下,初華心疼地把那些漂亮的首飾和衣服送給了暮珠和宮人,鸚鵡送給了睿華,自己什麼也沒留下。

  至於陳紹……初華知道,元煜一直防備著他。她上次帶著睿華去武威,元煜追過去之後,看到陳紹也在,居然腆著臉住到了何叔的家裡,讓初華和陳紹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綜上種種,初華覺得十分憋屈,得理不饒人,真是小心眼啊!

  “我……我跟他們又沒什麼……”她結結巴巴地說,“就算有,我也不夠你的多!”

  元煜眯起眼睛:“你還想多?”

  “我……”初華話才出口,元煜突然把她打橫抱起來。

  “啊……你放開我!”初華又驚又惱,元煜卻不管她,逕自往另一處宮室走去,月光照著高高的屋頂,正是他的寢殿。

  初華知道他要幹什麼,登時面紅耳赤。

  “小聲些。”元煜卻低低道,似笑非笑,“這附近都是內侍宮人,你再喊,就全知道了。”

  初華看到後面遠遠跟著的那些從人,羞得臉上都快燒了起來。元煜那雙手臂卻緊得似鐵箍一般,不讓她反抗分毫。

  “流氓……”她小聲道。

  “不是流氓娶不到你。”元煜吻吻她的臉,笑意深深,“你是流氓夫人。”

  月亮高高地掛在天上,光照皎潔如水,風掠過花園裡的樹梢和葉片,拂在綺窗上,好似溫柔的呢喃……

  *****

  就在朔北王的婚訊傳出之後不久,另一件大事震動了天下——皇帝病倒了。

  雲台觀的大殿在爐癌發作中轟然倒塌,此事早已傳得滿城皆知。可是鮮有人知曉,皇帝那日差點失蹤。發現他不見的時候,內侍和禁軍上下幾乎嚇破了膽,急忙四處搜尋,幸好沒過多久,就在野外找到了孤零零坐在車上的皇帝。

  眾人的心落下來,卻又惶恐十分,害怕皇帝會像前幾番那樣責難,大開殺戒。

  可是皇帝卻像丟了魂一樣,臉色煞白,回到宮中之後,一病不起。

  他常常在夜裡驚醒,大喊父皇饒命,有時,好像夢見了什麼可怕的事,驚叫著什麼我才是皇帝,我不怕你。無論內侍宮人、侍衛還是太醫署,所有伺候他的人,皆惶惶不安。

  但皇帝並沒有什麼動作,醒來之後,時常怔怔地待在榻上,隨著病勢的加重,日漸消沉。日常的朝政也丟在了一邊,常常沒等大臣說完,就揮手讓他們退下。

  喬美人見皇帝這般模樣,焦急不已。她臨盆在即,太醫署的醫官私底下告訴她,看脈象,必然是個龍子。喬美人又是欣喜又是擔憂。欣喜的是皇帝不喜歡皇長子,曾經許諾,如果她生了兒子,就封她的兒子為太子。可是如今皇帝成了這般模樣,如果有個三長兩短,自己還有什麼指望。

  溫太后卻是鎮定,見皇帝不能主事,立刻召集丞相與九卿理政,自己則垂簾坐朝。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喬貴人臨盆之日將近,皇帝卻已經身體不支。

  沒多久,太醫署的醫官戰戰兢兢地稟報溫太后,說皇帝已到了彌留之際。

  *****

  寢殿中氣氛沉沉,宮人內侍們跪了一地。溫夫人摟著皇長子跪在榻前,抽泣不止,後面,喬美人也由宮人扶著跪在軟墊上,雙目通紅。

  縱然往日有積怨,溫太后與皇帝也畢竟是母子。她看著他這模樣,亦悲從中來,淚如雨下,抱著他痛哭不止。

  “陛下……”她泣不成聲,“……我與陛下孤兒寡母多年相依!陛下怎如此心狠……竟要棄我而去,棄天下而去,於心何忍!”

  皇帝睜眼看著她,片刻,虛弱地笑笑,“命由天定,母親不必難過……朕身後之事,已經安排妥當,就在枕下……”

  溫太后一怔,忙令人從皇帝枕下摸尋,果然,找出一份詔書來。待得溫太后展開細看,不由面色一變,盯著上面“傳位朔北王元煜”幾字,立刻站了起來。

  “陛下要傳位朔北王?”溫太后急問道。

  皇帝微微頷首。

  病榻前跪著的溫夫人和喬美人見得這般,亦是睜大了眼睛,臉上掛著淚水,忘了哭泣。

  “陛下莫非糊塗了?”溫太后皺著眉頭,聲音陡然拔高,“陛下有子嗣在側,怎麼將皇位傳給外人!”

  皇帝看著她,沒有回答,卻是淡淡一笑。

  “母親……”他的氣息不穩,仍然緩緩道,“朕這一生,回首看去,所感唯疲憊而已……如今臨去,可為爾等做的只有此事……母親不願意也罷……這詔書,母親且收著,可保平安……”

  說罷,他看著溫太后,沉黑的雙目中唯存一絲餘光。

  “母親謹記……”話音落下,那眼睛也隨之閉上,雙眉竟是許久未有的舒展。

  就在宮人們放聲大哭之際,驚叫聲傳來,“快來人!喬美人要生了!快來人!”

  眾人登時亂成一團,似蟻群一般。

  溫太后卻是一動不動,怔怔地盯著已經沒有了生氣的皇帝,手中仍拿著那詔書,緊緊的,攥得變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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