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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煜明白自己又撲了空,只覺一口氣悶在心底。

  王氏忙道,“殿下進來喝口水吧,歇息歇息,他們去不得多久便會回來。”

  元煜卻鐵了心要把初華找出來,搖頭道,“多謝夫人,我還是先去集市一趟。”

  王氏看著他風風火火的轉身就走,嘴巴張了張,忍俊不禁。想到初華那脾性,可當真難纏,連朔北王都對付不了。

  “殿下且慢。”她心一軟,嘆口氣,將元煜叫住。元煜回頭,卻見王氏笑著走過來,意味深長,“殿下的馬術,可十分了得?”

  *****

  集市里,人頭攢動。深秋時節,莊稼已經收割完,附近鄉中的村人都閒得很,每逢集市,都趕著來熱鬧熱鬧。

  集市的中間,不時爆出陣陣喝彩之聲。

  何叔一家搭了百戲台子,吳三的飛刀使得跟飛舞的一樣,將樹上吊著的葫蘆一個一個打下來,最後一把刀子飛出了一個迴旋,被吳三穩穩接在了手上。他將刀在手指間轉了轉,朝觀眾行個禮,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唇邊的小鬍子看上去迷人得很,引得一干婦人臉上笑開了花。

  侍從抬了一塊木墩來,睿華坐在場邊,亦看得開心。

  自從來到武威,他每一天都覺得很快活。

  睿華雖是中山王,可是第一次以初華兄長的身份來見到他家人的時候,還是不由地靦腆起來。他見這村莊並不十分富裕,本不願多加打擾,何叔一家與村人卻十分熱情,不但歡歡喜喜地招待他,還不許他住到武威城裡去,左鄰右舍都來幫忙,特地騰出屋子來,安頓他的侍從。

  睿華第一次住在這樣的地方,覺得新奇極了。初華帶著他到處轉,跟著阿堵去放羊,跟著陳紹去捉魚,跟著吳三到城裡逛市井。睿華雖仍然時常要坐著馬車,後面還是跟著侍從,卻覺得每日都是新鮮的。當吳三他們說起些鄉野氣的笑話時,睿華甚至會像初華一樣,忍不住哈哈大笑。

  原來,初華的生活一直是這個樣子。睿華雖然從前聽她說過些許,可親身來感受時,還是覺得不一樣。有時,他看著初華與眾人融洽的樣子,會生出些欷歔。他與睿華,一母所出,同時降生,卻有著截然不同的命運。

  他雖錦衣玉食,卻自幼疾病纏身。而初華,雖然生活清貧,卻一直康健而快樂。

  鄉野中的飲食比起王宮粗陋許多,初華唯恐他吃不慣,道,“睿華,你若是覺得難吃,我去城裡給你找廚子來。”

  睿華笑笑:“不必,很好吃。”

  初華看著他果真吃得津津有味,才放下心來。

  看著初華著緊他的模樣,睿華哭笑不得,想告訴她,自己沒有那麼弱不禁風。但心裡卻有幾分欣慰。他與初華,因血緣而親近,二人的感情卻並非只是血緣所給予。親情的溫暖,睿華從前只在父親那裡得到過,他走後,睿華曾消沉不已。是初華的出現,驅散了一切,他覺得命運不公,卻又覺得慶幸。

  慶幸父親和母親給了他這樣一個親人,慶幸留在王宮裡面對一切的,是他……

  人群又響起一陣歡呼聲,睿華看去,阿堵撐著竹竿,陳紹靈活地爬上了桿頭,穩穩立在竿頂上。

  “睿華!”初華走過來,睿華眼睛一亮。

  她方才說去去就來,不想,竟是換了裝束。頭上梳起雙鬟,身上穿著漂亮的裙子。身後,暮珠笑得頗有成就感。

  “好看麼?”初華見他盯著自己,有些不好意思。

  “好看。”睿華微笑,真心地誇讚道。

  初華臉上浮起興奮之色,卻往他身後的侍從那裡望了望。

  睿華知道她在想什麼,苦笑,“今日的消息還未送到,初華,從雲中城到這裡,快馬也傳驛也要幾日,哪有那麼快。”

  初華神色緩了緩。她離開雲中城的時候,雖然理直氣壯,卻其實在路上就有些怯。她時常想,元煜會不會很生氣?可是,她跟睿華聚少離多,來武威一趟也是很不容易的……

  初華收起那些小心思,莞爾,轉開話頭,“睿華,你等著,我稍後去演幻術。”

  “幻術?”睿華訝然。

  初華卻一臉神秘,叮囑道,“你等著,可千萬別走開!”說罷,匆匆地往台子後面跑去。

  睿華看著她消失在人群里,未幾台上鑼響,何叔穿著一身綢衣,頗有架勢地走出來。他向觀眾們行個禮,聲音洪亮,“諸位鄉親,我家戲班今日演一個新幻術,名曰散花天女!”

  何叔家的幻術一向聞名,觀眾們一陣叫好,有人笑著喊道,“何公!何謂散花天女?”

  何叔一笑,沒答話,卻將手上的綢布一揮,台上突然騰起一股濃濃的雲霧來。

  與以往不同,這雲霧團團散開之時,忽而聞得噼噼啪啪之聲,只見火花在雲霧中炸開,五顏六色,煞是好看,眾人皆譁然,小童們高興地尖叫。

  而當那雲霧騰至半空的時候,上面居然立著一個妙齡女子,晴天麗日之下,她面容嬌艷,長裙飄飄,果真似仙女立在雲端一般。

  眾人目瞪口呆,未幾,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睿華看著,心中卻登時揪緊,連忙起身。

  暮珠忙安慰道,“大王莫擔心,那濃煙乃是障眼之法,初華站在梯子上,穩當著呢。”

  睿華仍然不放心,這時,又見初華忽而一躍而下,腰間纏著一根紅色綢帶,轉著圈圈,嫻熟而優美,未幾,穩穩落地。

  眾人的喝彩和掌聲如cháo水一般,睿華的心落下,亦笑起來,跟著拊掌。

  初華的臉上漾著燦爛的笑意,立在台上,正待行禮,忽然,聽到一陣嘈雜之聲。

  馬蹄之聲驟然而至,只聽有人道:“讓開讓開!”圍觀者連忙退往兩邊,卻見一匹白額黑馬奔馳而來,而待看清了馬上的人,初華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元煜騎著額上雪,身姿矯健,到了台前卻沒有停下,只聽得下面人聲譁然,他縱著額上雪高高躍起,竟是跳到了台上來!

  初華想跑,奈何腰上還繫著那連著雲梯的紅綢帶,待得她拆開,已經來不及,元煜伸手一撈,她被穩穩地待到了馬上!

  只聽噼啪數聲,金花四濺,濃霧騰起,另一頭傳來一陣急急的避讓喧譁之聲,待得白霧散去,那人馬和戲台上的初華都已經不見。

  眾人目瞪口呆,未幾,突然發出熱烈的掌聲。

  “這散花天女做得有趣啊!”

  “是啊!真想不到是這般收場!”

  “那男子好身手,馬上帶人勢如雷電,好個驍勇的郎君!”

  “何公!名不虛傳啊!”

  銅錢如下雨一般落在陶罐里,何叔臉上訕訕,一邊作揖道謝,一邊與吳三等人面面相覷。

  台下,暮珠驚得仍未回神。

  “那……那是朔北王?”她結結巴巴,小聲地問睿華,“初華被朔北王帶走了?”

  睿華看著那邊,亦是驚詫不已,未幾,頷首,“大約是。”

  “大王,”暮珠心中一零,忙道,“朔北王氣勢洶洶的,可要派人追上去?”

  “不必了。”睿華淡淡道,長嘆口氣,唇邊浮起一絲苦笑,“初華能對付,我等不必摻和。”

  *****

  額上雪奔得飛快,沒多久,市集的喧鬧聲都被遠遠地拋在了後面。

  初華被元煜箍在身前,又羞又惱,“放開我!”

  “不放!”元煜斬釘截鐵,“你不讓人省心!我來找你你還跑!”

  初華赧然,道,“你那般氣勢洶洶的嚇人,還不許我跑……”

  元煜勒馬停下,初華立刻感到自己方才的話大約又惹惱了他,忙繼續道,“我是說,你未與我打招呼……”

  話沒說完,她的唇被用力地堵上。熱氣帶著多日來的壓抑,初華掙扎了幾下,未幾,摟著他的脖子,熱烈的回應。

  額上雪似乎感覺到背上的兩人在做什麼重要的事,甩甩尾巴,乖乖站在原地。

  好一會,元煜鬆開,額頭與她相抵。

  初華喘著氣,臉紅撲撲的,雙目水潤。

  “這回是你欺負人。”元煜的手指輕輕摩挲著她的臉,嗓音低低,“你知道我多想你麼,我可未曾食言,沒看一個女子,沒跟一個女子說話,也每天都想你,回來頭一件事就是去找你……可你連等我一下都不願意,嗯?”

  初華臉上發燙,道,“我也未曾食言,我沒有答應過要在雲中城等你。”說著,瞥到元煜深黯的目光,忙道,“元煜,我也很想你啊,我在中山國每日擔心你,擔心得睡不著……”說著,她眼睛泛紅,哽咽道,“我聽說你答應去京畿,害怕極了……我想馬上去找你,睿華卻把我帶去了雲中城……你……你什麼也不告訴我,卻跟睿華串通好……你知道我每天提心弔膽,有多難過麼……”

  元煜聽著這話,心裡亦是內疚。

  他當初之所以不與她細說,恰恰是怕嚇著她。初華凡事都有些自己的見解,他怕她多想,一有個風吹糙動就去找他,像上次那樣……元煜心底哂然,覺得自己也不高明,他們做這些事都是因為心裡掛著對方,能說是誰的不對呢?

  “那事,是我考慮不周。”元煜輕輕撫摸著她的頭髮,“所以,你來武威,是為了氣我?”

  “不是……”初華哽咽著,連忙抬起頭來,“睿華不能離開中山國太久,又難得出來,他一直想來看看,我便帶他來了。”說著,她聲音低下去,“元煜,我總覺得對不起睿華,他雖然是大王,卻一直過得很累,我卻幫不了什麼……”

  她的眼睛紅紅的,臉上因為沾了淚水而泛著光,十足像一隻無辜的兔子。

  元煜看著她,眸光深深,沒再說話。他將她臉上的淚水擦起,未幾,用力將她抱在懷中。

  “我將來要做什麼,再也不瞞你。”他低低道,“你要是覺得我有何處不對,也說出來與我商量,好麼?”

  我說出來,你要是還不同意怎麼辦……初華心裡嘟噥著,等得話語出口,卻是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好。”

  元煜心中蕩漾不已,將她摟得更緊。

  初華在他懷中深深吸一口氣,望向頭頂的天空。

  他們不會沒有矛盾,但是祖父說過,人生在世,最不缺的就是煩惱,所以最重要的是活在當下。她和元煜能走在一起,便是現在最美好的事,又有什麼可抓住計較到底的呢?

  沒有啊……

  二人低低說了好一會交心話,元煜心滿意足,一手摟著她,一手操縱韁繩,往前慢慢走。

  風吹來,遠處是一條小河,河邊,白沙潔淨,似雪一般。

  遠處,放羊的青年在唱歌,好像是在讚美著一位花兒般美好的女子。

  何以致卿卿,贈爾玉梳篦。

  何以謝殷勤,與君共華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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