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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怡從不以為她能得到一個像父親一樣的男人,以前不,哪怕是現在也不這樣以為,她的蜀光,是另外不一樣的另一個人。

  她的父親,也並不讓她幻想,他知道他與母親的一生,這世間要是找到相似的一樣,怕是很難,所以自小也會帶著她去看別人家的日子。

  比他官大的,比他官小的,尋常百姓家的,商富人家的,皆帶她去看過,母親怪父親把她當男兒養,長怡卻也因此早早明了,詩書那些風花雪月之事裡,對鏡流淚的總是女人——當男人往前踏步走的時候,女人卻還在回頭往後看,豈能不流淚。

  長怡在他的教導下長大,母親一直認為父親教她的,和她所自知的那些所失偏頗,長怡以前不明白母親為何總是與她說“且看看明年你如何認為再說”的話,她對母親的話也是有些不以為然的。

  可世事卻是如母親說的一樣,待到明年,天空即便是一樣的,她看它的樣子,卻是變了許多。

  長怡也就深信,她與蜀光的以後,也會變得明朗與美好。

  因為在時間消散的同時,她也變得好了起來,她能給他帶去幸福,假若他能與她攜手相伴,想來他給她帶來的幸福也必不會少。

  你不去相信這世事間最好的一面,又如何能找到通往它的路。

  父親讓她瞧遍了世間百態,母親卻用她的耐心,一年一年替她鑄成了認真對待每一日每一樣變化,靜待幸福累積成她能感知到模樣的態度。

  這世上從來沒有一蹴而成的幸福,更沒有一蹴而成的相濡以沫。

  **

  與父親喝了一盞涼茶,長怡與蜀光回家,這一次,她帶了他走了另一條小道。

  他們穿過了一座橋,長怡帶他去看了幾戶人家裡種的菜,然後,在一塊田地里,找到了正在勞作的祖父,和在一旁坐在涼亭里正在打盹的祖母。

  祖父是個歇不下的,天一亮,就要扛著鋤頭出來看他的田地,祖母近來身子沒以前好了,在家歇上半天,見不到祖父回來也心焦,便也會尋來,找個靜處呆著,等著與他一道回家。

  長怡時不時就會跟在他們身邊,陪上那麼一天半天小半天的。

  有時他們祖孫三人呆上一天,也未必會說上幾句話,但長怡能舒服地挨著祖母的頭顱睡一覺醒來,祖父就會去他種的果樹上摘兩個果子過來,洗了乾淨,一個給她,一個給祖母……

  可惜這種日子,是不能用言語清楚說道出來的。

  長怡帶他找到了祖父母,她把蜀光留給了祖父之後,去祖母呆的亭子,悄悄看了正睡著的祖母一眼,見祖母肚子上的涼巾並無不妥之處,見風不大,又用手勢示意了一下看著的丫頭注意著點,就又輕步地回了他們身邊。

  祖父見她回來,伸手過來摸她的頭,與她道,“今日我會帶你阿婆早點回家。”

  來了這個小客人,狄祖父知道要早點回去才好。

  “知道了。”

  “跟你娘說一聲。”這樣就不用兒媳婦特地派人過來叫他們了。

  “嗯。”長怡點頭。

  “回吧。”狄祖父把早上從田裡捉的泥鰍簍子給了蜀光,道,“拿著到廚房,讓他們晚上做個菜添上。”

  蜀光接過,點頭道,“知道了,阿公。”

  他清楚知道,今天他見到的每一樣風景,見過的每一個人,跟他前面所見過的完全不一樣了。

  崔山監的暗衛頭領,與他僅道幾隻家常話的狄大人,還是這個讓他拿竹簍的祖父,對待他的方式,已經像在對待一個自家人了。

  他們都承認了,他是長怡未來夫君的身份。

  這跟以前是完全不一樣的。

  **

  去見狄夫人的時候,蜀光的腳步稍微慢了一點。

  他去內院的次數不多,能記得的一次是上次他母親來,帶他去了一次。

  他記得那天,長怡對他還是很是熱情,但那種裝出來的熱情帶著多少虛假,長怡與他皆心知肚明。

  蜀光進去狄夫人所住的長秋園時,頭稍低了一點。

  見他無意識地擺出了恭敬的姿態,長怡笑,與他道,“別怕,娘其實很喜歡你。”

  蜀光點頭。

  長怡知道他沒把她的話當真。

  可她母親確實是喜歡蜀光的,當然,她也曾討厭蜀光,但用她娘的話來說,就是沒有一個母親會喜歡討厭自己孩子的人。

  但自從她娘覺得蜀光的眼睛放在她身上之後,當時她娘就覺得“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意思”這句話還是挺對的。

  “也不知立成,立譽醒了沒有?”進門時,長怡喃喃道,“那兩個搗蛋王可莫把我的頭繞得也昏了才成……”

  “小姐來了?”正要出門的桂花見到他們,笑得眼邊皺紋都起了,“小將軍也來了?快快進罷,夫人正在等著你們呢。”

  “姨,我們家的小大公子和小二公子呢?”長怡一手叉著腰霸氣地問桂花。

  看她一臉要跟小侄們大戰的樣子,桂花好笑,道,“大公子給帶走了,說要帶他們去河裡捉魚。”

  “我剛從河邊回來,可沒見過。”

  “你們走的小路?”見她點頭,桂花又道,“你大哥他們許是從大路那邊去了河堤處,那裡寬,魚多。”

  “看來是,姨,你回罷,我們進去了。”這個點是他們家桂花姨要回她家的時辰,長怡沒耽擱她,朝她道。

  桂花朝他們點點頭,先回她自個兒的小家去了。

  長怡眼見大戰不成,鬆了一口氣,與蜀光傳授她的對敵經驗,“回頭那兩個小的纏著你玩,你只管喊他們娘來了就是,我大嫂就是他們的死穴,他們娘一棍子揮過去,小霸王們都得認罰,求他們曾祖父都沒用。”

  蜀光聽了還真是有些意外,“是大嫂?”

  他還以為管得住的,是大哥。

  “是大嫂。”長怡很肯定地點頭。

  說話間,她帶了蜀光去了母親平時閒坐的屋子。

  此時狄母蕭氏正坐在繡架前繡衣,見到他們進來,她擱了手中的針。

  蜀光行禮,她起身朝他微笑道,“以後與長怡一樣就好。”

  長怡正去摸盤中的葡萄吃,聽到這話,回頭朝蜀光道,“那你也來扯一個,這葡萄是井裡冰過撈上來的,每個都可甜。”

  蜀光微笑,坦然地朝狄夫人望去,見她朝他點頭,就學著長怡去在葡萄串上扯了一個。

  母親已經坐下,長怡就拉了蜀光坐在了她的對面,伸出手掌與她數,“剛進家裡,換了個衣就出去了,先見了獨眼叔,見了爹,還有祖父母也在路上碰上了,等見過你,我就帶他去見大哥大嫂他們。”

  “你大哥大嫂出去了,先去你二哥他們那邊罷。”

  “誒,好。”

  “走著去的?”

  低頭的蜀光聽著她們說話,此時屋子靜了一下,他抬起頭,看到長怡笑望著他,他這才明了狄母這話是問他的。

  他忙看過去,沉聲道,“是。”

  “餓了沒?”狄母淡淡道,眼睛裡含著一抹細微的笑容,如若遠看,就看不到她眼睛裡那點微微亮著的亮光了。

  她是與長怡完全不一樣的人,長怡明亮,她卻是溫和中透著極致的冷淡。

  蜀光自打小起,就和別人一樣認為狄大人家的那位夫人是溫柔賢淑的,但,卻是不能多見與直視的。

  她的溫柔,只是聽說,但實際上,身為狄家家將家眷出身的蜀光一直都知道她並不是那麼容易讓人靠近。

  他與長怡訂婚數年,老實說,這是蜀光頭一次坐得離這位夫人這麼近,也是第一次從她身上感覺到了真正的溫和。

  “有點。”她溫和的眼睛讓蜀光點了頭。

  “那就吃點罷,我正好也想嘗點肉絲麵,再讓他們送幾個涼菜上來。”

  蜀光聽她說著,就見她起了身,去了門邊叫人去了。

  聽她在門外慢慢吩咐下人要抬什麼菜上來的時候,蜀光側頭,問一直在拿葡萄吃的長怡,輕聲道,“這就是你真正的娘?”

  長怡一聽,往嘴裡送葡萄的手頓了,她想了好一會才想明白蜀光的話,然後她“噗”地一聲笑出聲來,點頭道,“是,是,是我家那個真正的娘,不是那個在外面坐在首位一動不動,笑得誰都琢磨不透的狄夫人。”

  第二百八十七章 紫王,太上皇,太后(一)

  易修紫記得她臨終前的前兩個月,他在沙州。

  沙州離暮山不近不遠。

  不近,是因為大易疆土近百萬里,沙州在天的西邊,而暮山在天的南邊。

  不遠,是因為一個在西,一個在南,暮山離沙州也不過兩千里,快馬五六天的路程。

  不近,不過是兩千里,快馬五六天的路程,她一生卻從未來過一次。

  不遠,他裝滿一罐沙土,差人送去,不過五六天,她就能看到她以前說過的沙州的沙土了。

  就是不知,她還記不記得,她當年說過,如果沙土一望無垠,是否跟一望就到天際的糙原一樣讓人賞心悅目。

  易修紫也是來了沙州之後,才知是的,是一樣的賞心悅目。

  沙土送去之後,在他即將離開沙州的時候,暮山的人找到了他。

  他的皇兄說讓他去暮山一趟。

  她不行了。

  易修紫後來都想不起,他是如何跟著暮山的人日夜兼程趕路,途中有沒有跑死過馬,五六日的路程,終讓他四日趕到。

  再見到她,她雙眼已是看不見任何東西了。

  曾經睥睨天下的鳳眼在望向他時,平靜無波,那如冰一樣寒眼,不再散發著那曾經讓他驚心的生命力。

  易修紫也就知道,沙州的沙土,她也就看不到了。

  “我聞了聞氣味,沙漠的味道跟糙地的味兒挺不一樣……”

  當她淡淡地說出這句話來,易修紫突然就笑出了聲來,不過就那麼一下,他突然覺得海闊天空。

  原來他記得的,她都記得。

  他向他們走去,拱手朗聲道,“那麼皇嫂應該也能聞得出,沙土寂寥,不似糙原那樣能孕育蓬勃生機。”

  “你可有找到河流?”她問。

  “有。”

  “水可清澈?”

  “湖泊勝似仙境。”

  他已走到他們面前,他生平第一次恭敬地跪在了文樂帝的面前,感激他的慷慨,承認他寬闊的胸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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