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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咦,有茶有點心,還有畫筆?”看著桌上的擺設,十一驚喜了。

  “這些都是林管家吩咐的,‘小舅爺若來了,就領他來畫室,文台的筆,一得齋的墨,夾江的紙,樣樣都是上好的’。”

  “好好,非常好。”筆尖掭墨,迅速勾出一朵白雲,熟悉的手感讓十一差點流出淚來,要知道當細作有這等待遇,他早就當了,就算被師兄們扁死,他也要抱著上官公子的大腿含笑九泉。

  “林管家還說,‘如果小舅爺有雅興,不妨多畫幾幅美人圖’。”

  “哎?美人圖?”筆管一滯,他抬起頭。

  “前幾天舅爺不是畫了兩幅麼,舅爺前腳剛走,後腳就被裝裱起來送到當家的書房去了。”臉上帶抹暗紅,小廝邊說邊在回味,好像想起什麼絕代佳人似的。

  不會吧,十一瞬時傻了眼,那兩幅……確定是美人圖?明明一副陰險坐看杏花,一副兇惡拍穿石壁,奇技驚心堪比胸口碎大石,合起來恰是陰險兇惡不及師弟圖,筆筆驚心,勾畫似血,尤其那第二幅,是他親眼所見富順樓人形影壁形成的前因後果,遁逃上官府心肝俱顫所作,怎麼就成了美人圖。

  是人家春情蕩漾的不是地方,還是他畫功一落三千丈?

  正納悶著,就見五指在他眼前揮動。“舅爺,小舅爺?”

  他眨眼回神,只見湖筆飽墨,滴染紙上白雲,看來今日註定畫不了景物了,不如順了上官府的詭異審美。毛管輕側變云為幡,當中墨漬化為拓印,赫然一面富順樓人形大旗。再來筆鋒轉折頓挫,繪出街市看客,筆墨粗細濃淡,勾出窈窕兼具帥氣的美麗倩影。

  觀之美人實則……哎,今日要不是八哥搶先出腳,這位投之以瓊瑤的看官,被報之以的就不僅僅是拳腳了,看官有福,著實有福。

  十一三筆兩畫,於富順樓對面的雅座上,勾抹出一個被香包揍歪的人臉。

  第八章 蘆葦啊蘆葦(下)

  “少主,小舅爺來了。”臨水而望的書齋里,林伯道。

  臨水而望的書齋里,輕輕地只聽風響,掛畫前藍色的身影未動。林伯微微傾身,只見自家少主眼色不明地望著其中一畫。

  一彎鉤月高懸,伊人靜坐窗下,窗外杏花漫天,正是那夜兄妹密探的場景。

  “少主,買絲的事情要不要緩一緩?”

  畫前上官的身影微微一怔,林伯知道他聽見了,繼續道:

  “少年夫妻最怕置氣,老奴說句不中聽的話,這回是我們做的過了,少夫人和幾位舅爺這麼做也是可以理解的。夫妻關起房門怎麼鬧都可以,莫要出門一較長短。”林伯暗示著。

  那日聽得小舅爺告密,少主雖面上不顯,可轉頭就吩咐他務必抬高價格收購生絲。金陵城裡誰不知道少夫人穿的是容氏成衣,此舉分明就是衝著幾位舅爺去的,少主這是在……

  “你當我是在透氣?”上官意一語道出他心中所想。

  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兒麼,林伯抬眼看向自家的少主。

  上官微微一哂,看向畫中的如雨落花,“你道,她在看什麼?”

  這聲問得突然,將林伯驚出思緒。

  身前藍影依舊背著,卻知他也在看畫,林伯告了聲罪,靠近再瞧。畫中人眼色迷離,忽遠忽近,似是看向畫外,又似是看向花雨,所思不明。

  “是不是小舅爺畫錯了,這眼倒讓人看不清。”

  語落,只聽上官一聲輕笑:“不是畫錯了,是畫得太好。”

  “畫得太好?”林伯有些莫名。

  “所畫來自所見,只有像心思澄澈的人,才能畫出最真實的情境,畫中杏樹燦然如錦,唯有一株落花如雨,為何?”

  一句如撥雲見月明,林伯老眼一頓再看畫裡,金陵四月始飛花,就算百樹有異,也不可能早落了半月,除非一夜春雨,亦或是——

  “樹上有人!林伯恍然大悟,“表少爺大喜之夜天清氣朗,未有雨至,這樹杏花卻在盛期詭異凋零。少主,少夫人怕是被哪個居心險惡的江湖人盯上了!”

  林伯這聲即驚且疑,驚的是少夫人身處險境,疑的是自家少主這派氣定神閒的好心情。

  見他老目閃爍,上官意也不解釋,移步走向案邊,只問:“應天府衙門送來的案卷只有這幾頁?”

  跟不上他跳躍的思維,林伯將將回神,看向桌上的幾頁黃紙,答道:“是,黃大人早年受過少主的恩惠,自然是全力相助,當年採花大盜‘一夜春’之案應天府確只有這些記載。”

  說著他回想起這幾日“一夜春”再次犯案的傳聞,像是想到了什麼,老目一顫,看向左上,“難道盯上少夫人的就是那yín賊?少主,少夫人危險啊!”

  “你當她不知道麼?”

  老頭呆住。

  指尖撫上畫中的那雙眼,上官意微微一哂,“她早就看見了,不但看見了,還正中下懷。”

  “少主是說,少夫人有意誘出‘一夜春’?”

  薄薄的臉皮微微泛青,指下的秀眸讓他又愛又恨,上官黑眸深了深,眯出一個危險的弧度,“哼。”

  小心打量著自己少主的不豫面色,林伯道:“少主,這當口可不能置氣,我這就去吩咐下面停止動作,也好讓舅爺們得空回家好保護少夫人。”

  這幾日,他老頭忙得很,先是向親家師父放出假消息說“龍福昌票號垮台、銀票成廢紙”,再是指使一眾借銀的江湖人為難衛三少以拖住九舅爺,再到抬高絲價以打壓容氏商鋪。雖說他只是幫凶,但若是少夫人出師,難保這位“幕後黑手”的怒火不會燎原千里,燒得他小老兒灰飛煙滅。

  思及此他抬步欲走,就聽自家少主冷聲一笑。

  “保護?你要收收了才是壞她的事,家中有六個兇惡兄長外加一名jian險師父,就算那‘一夜春’身懷百斤迷藥也不敢採花,你家少夫人是吃定了我咽不下阿匡婚宴上的那口氣,由我下手只開她家中的父兄,合情合理不讓人起疑。這幾日她定夜不閉戶,只待‘一夜春’下手。”

  這女人算準了是不是,算準他絕不允她被人碰上一下,算準他就算看透她和傅長虞的小小詭計,也絕不會袖手旁觀,算準他在兩個人的路上走在前面,算準他……

  說什麼天下少有人像他和傅長虞,多數如她這般“寧棲危檐之下,不做喪家之犬”,可世人多願苟且,而不願改變,哪像她隻身犯險,哪像她。

  上官看向畫中美目,黑眸中那樣深刻的墨色,有點恨有點怨,又悄悄泛柔起來。

  江湖本就是民心縮影,貪生怕死,追名逐利,不過是人性。一個不一樣的江湖?他不信,可這個傻姑娘信,不僅信,還知他的不信。這次她隻身犯險,根本就不是要誘出“一夜春”,而是要誘出他上官意。

  改變這個江湖,先從他改變起麼,先從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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