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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估計你沒忘。"我說。

  "是沒忘。爸爸,你有沒有傷害過媽媽?我是說,現在?故意的?"

  我搖搖頭,但這種表態沒法讓她滿意。我能看出來,因為她就那麼站在原地,直勾勾看進我眼睛裡去。"不,"我說,"從沒有過。我曾--"

  "你曾經什麼,爸?"

  "我是說,一開始我是想劃傷我自己的胳膊,但突然之間……顯然那是個壞主意。我從未故意傷害她。伊瑟,別再提那事兒了。"

  "那她為什麼還怕你?"

  "我想……因為我殘疾了。"

  她猛地衝進我懷裡,力道大得差點兒把我倆都撞倒在沙發上。"哦,爸爸,我真抱歉。這一切實在太可惡了。"

  我撫了撫她的秀髮。"我知道,但你要記住--分手就和殘疾一樣糟。"那不是事實,但只要我夠小心,伊瑟永遠不會知道這句話只是個善意的謊言。

  車道上傳來鳴笛一聲。

  "去吧,"我親了親她沾滿淚水的臉頰,"你姐姐等急了。"

  她抽了抽鼻子,"她又不是第一次著急。你不會過度訓練吧,嗯?"

  "不會的。"

  "有什麼需要就打電話給我,爸爸,我會搭頭班飛機趕過來。"

  她會的。所以我不會給她打電話。

  "說定了。"我在她另一邊臉蛋上又親一下,"把這個吻捎給你姐姐。"

  她點點頭,出去了。我在沙發里坐下,閉上眼睛。眼睛背後,那些鍾一直在敲啊敲啊敲。

  2.我的上輩子(8)

  5

  下一位訪客是卡曼,給我瑞芭的心理醫生。我沒有邀請過他。我已經有了卡迪,專攻康復術的施虐女狂人,感謝老天爺。

  卡曼顯然只有四十出頭,走起路來卻像個老人,一坐下來還會氣喘吁吁,透過玳瑁架的超大眼鏡片端詳世界,視線還要刻意越過巨大的肚腩。他的個子非常高,還是個非常黑的黑人,五官體形都大得缺乏真實感。他那雙瞪著人的圓圓大大的眼珠子、船頭雕像般宏偉突出的大鼻子、圖騰畫裡的厚嘴唇,統統能讓人心生崇拜之意。亞歷山大·卡曼活像擠在人類倉庫里的縮小版的神。也像是五十歲生日前因心臟病或中風而亡的不二人選。

  我要給他拿點飲料,他謝絕了,說不會久留,接著把手提箱放在沙發旁,好像反證剛才的話並不作數。他陷進沙發墊的海綿里,好像深及五噚(好像越陷越深--我很擔心那玩意兒的彈簧斷掉),看著我,並開始喘氣。

  "什麼風把你吹這兒來了?"我問。

  "哦,卡迪跟我說,你打算把自個兒崩了。"他說這話的口氣,儼然像在說卡迪跟我說你要開個草坪派對,KK牌甜甜圈無限量供應。"真有其事,還是謠言?"

  我欲言又止。以前也有這麼一次,在我十歲的時候。我從小在奧克萊兒長大,在藥品店的螺旋書架上拿了本漫畫書,塞在牛仔褲腰裡,再放下T恤蓋住它。就在我慢吞吞走出門時,一個精明的店員發現我衣服下有拱起,一把拽住了我的胳膊,另一隻手掀起我的T恤。我非法所得的寶藏便暴露於光天化日之下。她問我:"書怎麼跑這兒去了?"之後整整四十多年,我再沒有被簡單的提問噎得張口結舌過,直到現在。

  最終--顯然超出了回答所需要的斟酌時限--我說,"真荒唐。我不知道她打哪兒聽來這種說法。"

  "不是嗎?"

  "不是。你真的不想來罐可樂嗎?"

  "謝了,不過我不需要。"

  我站起來,從廚房冰箱裡取出一罐可樂。我把可樂緊緊夾在斷肢和胸膛之間--可以辦得到,但會有點疼,我不知道你們在電影裡會看到什麼,但斷裂的肋骨要疼上很長一段時間--再用左手扳開蓋子。我是個左撇子啦。懷爾曼會說,悠著點,朋友。

  "我倒驚訝你把她的話挺當一回事兒,"我走回客廳,一邊說,"卡迪是個體能康復師,可不是精神病醫師。"坐下前,我停了一下,"你也不是,事實上。就純學術層面而言。"

  卡曼張開一隻巨手罩在書桌抽屜大小的耳朵後。"我是不是聽到……難聽的噪音?我肯定聽到了!"

  "你在說什麼啊?"

  "是某人被觸怒後自我防禦時的富有魅力的原始喊叫。"他假裝嘲諷地眨眨眼,但那張龐大的臉孔讓這機靈的表情無計可施;他只能演好滑稽戲。無論如何,我得了一分。"至於卡迪·格林,你說得對,她能知道什麼呢?她整天就和截肢患者、四肢癱瘓患者、像你這樣的因意外事故而殘廢的人,還有--同樣像你這樣的--腦部損傷後的康復病人打交道。卡迪幹這行已經十五年了,她有的是機會看一千個殘疾人面對逝去的往昔,哪怕一秒都喚不回來,所以她才很可能辨認出抑鬱自殺的前兆。"

  我坐在軟綿綿的安樂椅里,正對著沙發,慍怒地看著他。麻煩來了。人不可貌相啊,卡迪。

  他向前欠了欠身……當然,考慮到他的腰身,頂多也就挪幾吋。"你必須等待。"他說。

  我目瞪口呆地對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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