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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並不想毀掉這個世界,他只是想建立一個新的更好的世界。為了這個新的更好的世界,有些犧牲是在所難免的。

  天傾轉回視線,重新看向久安:“師父沒有想毀掉它,只是,這個世界有太多不合理,師父想重新建一個更好的世界,這樣不好嗎?”

  久安想到在鏡湖裡看到的畫面,終於忍不住蹙起了眉,或許她太過愚笨,實在不懂師父的想法。

  “師父想建什麼樣的世界,小久不懂,可是,為了師父口中那個更好的世界,就要毀掉那麼多無辜的生命,真的值得嗎?”

  無辜?天傾倏而笑了笑:“小久,他們真的無辜嗎?不管是妖是人還是仙,誰身上都背負著一些足以被毀的罪孽。師父沒有教過你這些,可你明白的不是嗎?”

  久安動了動唇,卻沒有辦法反駁,因為師父說的並沒有錯。這個世界的規則便是如此。兔子吃糙,狼吃兔子,獵人獵狼,有妖怪食人,也有道士收妖。為了自己的生存,誰都背負著罪孽,何況還有那麼多一不小心就會行錯之事、踏錯之步。

  就像她自己,同樣也有需要償還的罪。小到無憂山上闖過的那些禍,大到七百年前的大哥的死、七百年後天界的大亂。

  見久安低頭不語,天傾也微垂目光,盯著腳下白渺的雲霧,視線仿佛穿透厚厚的雲層,看到了遙遠的下界。似乎想起了什麼,幽深的眸中竟添上了些許厭惡。

  “小久,你要聽聽師父的故事嗎?”天傾突然輕聲開口。

  ……

  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他記憶都開始在漸漸模糊的那個以前,他曾是個人類。

  他有爹、有娘,還有兩個妹妹。兩個妹妹是一雙孿生子,他依稀記得她們有和久安一樣小小的個子,圓圓的眼睛,會跟在他身後軟軟糯糯地喊哥哥。

  他爹原是個怕事兒的五品京官,奉行明哲保身,不污不貪,也不自詡清高。他似乎有過一段很幸福的日子,可是,幸福總是短暫。

  官場黑暗,他爹雖懦弱,卻有自己堅持的原則,始終不肯同流河污。

  可爹有原則,卻沒有足以讓自己能堅守原則的能力與背景。終因礙了別人的路,被同僚陷害,落得滿門抄斬的結果。而那個同僚,還是爹昔日的同窗好友,不久前還在他家和爹對弈品茗,把酒暢言。

  爹娘拼死才讓他帶著小妹逃了出來。那一天,他牽著小妹的手,躲在談笑著看熱鬧的人群之中,看著爹、娘、大妹,還有家中那些為數不多的奴僕,腦袋一個接一個地落下,還會咕嚕嚕地滾動,大妹的小腦袋似乎滾得最遠,滾得滿世界都被鮮血染紅。

  那些頭顱都好醜,血淋淋的一點也不像他原本認識的那些腦袋。他想,就是因為太醜了,所以那些看熱鬧的人才會笑得那麼開心,讓他想把他們也變得和那些腦袋一樣丑。

  那些平民似乎都覺得,只要是沾上個官字的,就都該死得這麼丑,可他們卻又在想盡各種辦法努力讓自己也沾上那個官字。努力也沾不上時,就看看那些沾上卻下場悽慘的人,也是好的。

  他緊緊牽著小妹的手,在那裡站了很久,站到看熱鬧的人都已盡興散去,站到那些醜陋的腦袋也已被收拾乾淨,只余滿地收不掉的斑駁血紅。

  他想他當時一定將小妹的手握得很痛,可小妹卻任他那樣緊緊牽著。小妹還只有八歲,卻和他一樣既沒有哭也沒有鬧,只是咬著唇死死盯著那滿地的血。

  大概只要掃清了障礙便好,他們兩個漏網之魚並沒有人來趕盡殺絕。可是他沒有想到,後來他會如此怨恨他們為什麼不做得更仔細更徹底一點,如果當初他和小妹也一起變成那些咕嚕嚕滾著的醜陋腦袋,多好。

  他帶著妹妹找遍了所有能找到的親戚,卻沒有一個敢收留他們,或者是以不敢當藉口的不願。那時,他也不過是十二歲的少年,如何養得活自己和八歲的妹妹,最終只能淪為乞兒。

  過了半年人人喊打的生活,有一天在為妹妹和另一個乞兒搶那個半個黑饅頭之時,一個衣著華貴的人站到了他面前,對著滿身污穢的他伸出乾淨的大手,看著他的眼中滿是憐惜和愧疚。

  他和妹妹被帶到了那人華麗富貴的家中。那人說他是爹的昔日同窗,奈何天資不佳,三試不第,因此轉而從商,不想倒有幾分經商天分,幾番天南地北的辛苦之後,倒也賺回了幾世無憂的財富。

  此番回來,本是想找好友敘舊,卻不想好友竟已慘遭橫禍。多番打探之後,才知他與小妹還倖存,幾經周折終於找到了他們。那人愧疚地說他來得太晚,說他以後會好好照顧他們。

  又是同窗,又是好友。他想到那個前一秒和爹把酒歡笑,後一秒便舉起屠刀的“好友”,嘲諷地笑了。

  那人讓他和妹妹洗去了一身污穢,讓他們重新著上錦衣華服,吃上了黑饅頭之外的食物。

  那人的家很溫暖,他和他的妻子對他和妹妹也很好。可他卻因為那個“同窗好友”而始終沒有給過他們好眼色。他一次次地偷了他們家的錢財帶著妹妹逃跑,卻又一次次地被他找回來。

  他雖然每一次都厲聲斥責他偷竊的行為,可斥責之後,待他和妹妹卻依舊那麼好。那人很忙,卻會時常抽空和他講他爹的往事,告訴他他爹的那些原則,努力想將他從快要走歪的路上帶回來。

  對於丈夫半路撿回家的、不討人喜歡還時常搞破壞的孩子,他的妻子卻也沒有一絲怨言,對他和妹妹憐惜又溫柔,還每天都親自給妹妹梳頭。

  在他漸漸覺得“好友”或許不是那麼可惡的東西,很久不笑的妹妹臉上終於也會偶爾露出笑容的時候,噩夢再次來臨。

  作者有話要說:咳,隔日更君偶爾會被卡文君和拖延症君推倒0O又XX,所以……

  但是,他會努力反推的!!

  80章

  他和妹妹在那人家中住了已近半年,那人見他們對他終於不再那麼抗拒,決定帶著他們一起舉家回到北方。

  那人本就已在北方定居,此番來京一是為生意上之事,二是來找他爹敘舊。不想他爹卻出了意外,他為了找他們才在京城暫居。找到他們本就已費了一番工夫,又因他們的抗拒而耽擱了半年,此時才終於決定遷回北方,也想著好讓他們能離開這個有著慘痛記憶的地方。

  離開也好。妹妹還小,說不定離開這裡,日子久了,她就能忘掉那天滿地滾著的血腦袋了。他這樣想著,可卻忘了問一問妹妹的意願。

  他們在那個寒冷的冬天坐上了馬車,往北方前行。和那人在京中富麗的家不一樣,那輛馬車的外表極為樸素破舊,因為途中有段路程據說有山賊出沒,那人說小心為上。

  他們出了京,很順利地行了幾日,並安全通過了那據說有山賊出沒的路段,到了京外的小城。連行數日,那人見他們都有些疲憊,又已通過了危險的路段,便決定找間客棧暫時歇腳。

  卻不想,從未曾表示過反對默默隨他們上路的妹妹,竟在那天夜裡帶著馬車裡的匕首偷偷溜走,只用她那尚嫌稚嫩的字體給他留了封信。信上說,要哥哥好好地跟著叔叔生活,她要留在這裡,等長大了給爹、娘還有姐姐報仇。

  站在人群里的那一天,他牽著小妹的手握得太緊,所以沒有注意到,小妹牽著他的手抓得更緊。那些腦袋滾下來的時候,小妹就不是那個躲在他和大妹身後細聲喊著哥哥姐姐的小妹了。

  他們發現妹妹不見的時候,已是第二天的清晨。那天夜裡夜半便開始下起大雪,清晨時雪已能過半膝。這樣的天氣妹妹要怎麼回去?

  他們心急如焚地駕著馬車往回趕,一路仔細搜尋,總算找到了倒在雪地里快凍僵的妹妹。他們將妹妹抱上馬車,馬車裡溫暖的衾被和爐火總算讓妹妹甦醒,可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聽到外面震天的喊聲……

  山賊。

  不,他們不是山賊,是地獄來的厲鬼。

  這些厲鬼揮舞著大刀,搶了錢財還不夠,還要趕盡殺絕,斬掉所有的後患。

  那些請來的護衛原來不過都只會些花拳繡腿,不管是盡責迎上前的,還是哭喊著逃跑的,結局都只是刀起血濺。

  最後那個有著乾淨大手的人和他溫柔的妻子,為他和妹妹擋下了厲鬼的大刀,倒在雪地里,將身下的白雪染得血紅。

  他牽著妹妹拼命地逃,那些厲鬼卻將捕捉他們當成了遊戲。

  他們在厲鬼的笑聲中作最後的掙扎,以為遊戲的最壞結果也不過是和那滿地的屍體躺在一起,卻不知地獄也是分很多層的。

  厲鬼的遊戲結束,提著拘魂的大刀向他們走來。

  他緊緊抱著妹妹,等著最後的疼痛,厲鬼揮起的大刀卻在看清妹妹的臉後停在了半空,然後他看到了地獄裡最恐怖的笑。

  徹骨的寒意升起,他死死抱著妹妹不肯鬆手,厲鬼卻拽斷了他的胳膊,一刀砍向他。他被砍倒在雪地里不能動彈,卻沒有停止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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