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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打算不回復的時候,又幾條消息接連發送了過來。
—— 就連我媽去世的痛苦,我哥的怨懟,我夜裡的噩夢,你都願意分擔一半,為什麼你自己的卻隻字不提。
—— 你說過同悲同喜,同去同歸的。
—— 你騙我?
良少女的心被狠狠地扎了一下,很久很久之後,還在尖銳地疼著。
這個夜晚,寂靜的過分。
月光有些慘白,園區各處雖然被燈盞照的光亮,卻仍因為靜謐和空蕩而薄涼地肆無忌憚。
悠長的黑夜讓人恐慌,但是葉白已經習慣了。過去這麼多年的夜晚,他都是這樣過來。
與世隔絕一樣的坐在沙發上看著一本很早年出版的小說,一個字都沒讀進去,但是保持著這個姿勢很久,一動也不動。
直到有一個人從樓梯上走下來,邁著沉緩的步子走到他身邊,慢慢蹲下去,把頭都埋在他的雙膝間。
「想明白了?」葉白沉聲。
「二白。」膝間的人開口。
「我在。」
「我沒有騙你,你沒有錯,你沒有害任何人。」
葉白聽他這樣說,抬手覆上了他的脖頸,溫柔地撫摸著,緊接著又聽到他的聲音,動作猛的一頓。
良曦和:「我才是害過人。」
第141章
曾經有一個人叫陳夕,比我大五歲。
他是懷仁福利院院長婆婆的外孫。
那些年,我們互相扶持,與院裡的孩子相依為命,像是親兄弟一樣。
他不是壞人。
陳夕很能吃苦,又有耐心,有責任感,即便是福利院倒閉,院長婆婆病倒,他也從沒有想過放棄院裡任何一個孩子。
他教會了我很多很多東西。
只是,人是會變的。
在那樣的環境裡,學壞太容易了,或者說,真的像陳夕說的那樣,除了變壞,他沒有別的路可走。
為了給院長婆婆治病,為了賺錢,他不再死守一個破敗的福利院,他的身邊也不再只是一群孤苦無依的孩子。
他結交了越來越多的朋友,做著越來越偏離初心的事,變得越來越陌生。
直到院長婆婆去世,他都沒有停止這種改變。
六年前的一個下午,他抱來了一個不過三歲左右的女孩,他當時說,這是個孤兒,要放在院裡照看一晚。
可是那個孩子長得非常可愛,衣服也乾淨光鮮,根本就不是撿來的樣子。而且她一直哭鬧,要找爸爸媽媽,要回家。
陳夕叫我什麼都不要問,他說自己絕不會傷害那個孩子,只要幫他照看一晚,他就再也不會走這條路了,他會回到福利院,和我一起撐起那個共同的家。
我答應了。
就這樣,我做了一件一輩子都沒辦法釋懷的事情。
陳夕離開前給了我一片安眠藥,讓我餵給她。但是那個孩子太小了,我怕吃安眠藥會影響健康,所以就沒有餵。
她說她餓了,想吃媽媽熬的粥,我只離開十幾分鐘去了廚房,再回來的時候……
那個孩子就溺在水缸里了。
送醫搶救後也沒有完全救回來,那個孩子成為了植物人,永遠地定格在了三歲,醫生說她永遠都醒不過來了。
她叫關辰心,是關醫生的獨女。
那些年,關醫生不接待病人,是因為他在四處求醫挽救他的女兒,他把醫院設在僻靜處,是因為她的妻子有一陣子因為受打擊而精神錯亂,需要療養。
今天我不去見他,是因為,他說過。
他不接受道歉,他不會原諒我,也不想再見我。
被林律師領養之後,在她鼓勵下,那些我偷過東西的,傷害過的,辱罵過的,都一一去道過歉,認過錯,唯獨關醫生一家人。
他們要求再也不見。
我也沒有勇氣面對。
即便我往後一生正直,善良,寬容,也磨滅不掉這段過去,我竟然害了那么小的一個孩子。
當年那件事情,沒有證據,沒法定案。
警察一次次找到我,他們說不止一個受害者,還有好幾個孩子不知去處。我真的受不了良心的譴責,所以,後來,我檢舉了陳夕。
我知道,他只是一個從犯,可是如果不從這裡下手,這件案子就永無告破之日。
後來那些孩子都被平安地找了回來,陳夕雖然情節最輕,卻也被判了四年半。
直至今日,我還能記得,他當時雙目血紅地嘶吼,說從沒想過,我會背叛他。
「二白,我不知道,他當年是不是真的想回頭了,但是這四年半的刑期過後,他真的回不去了。」
葉白低頭,見良少女埋頭在自己腿上,雖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卻能聽到他聲音里的顫抖,還能感受到自己的褲子已經被他哭濕了。
良曦和,居然會哭。
「是我的錯……當年一念之差,既害了關辰心,又害了陳夕。」
葉白無言,他一向不會說什麼安慰人的話,這一刻真的感覺自己很無力。
當年的良少女也只不過十三歲。
「不是你害了他,是他害了你。」
「我當時真的有問過那個孩子的家庭住址,我有想過送她回去,可是她說不出來!我只是想給她煮一碗粥,不讓她餓肚子……我只是怕安眠藥會傷害她的身體……我不知道小五那天已經把水缸打滿了,我沒想到僅僅是照顧一晚會發生這樣的事,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害她!……可是說這些都沒有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