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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岑擺低姿態,陸晟即使再生氣也捨不得向他發火,而且被自己的父親刺激得發病本身就足夠令唐岑難受了。
他捋順唐岑後腦勺的頭髮,指尖無意間擦到了脖頸處冰涼濡濕的皮膚。陸晟拿自己的袖子替唐岑擦了擦冷汗:「你一定要回去嗎?你這個樣子我放心不下。」
唐岑點了點頭,他知道陸晟這麼問的原因。他想過不如乾脆移民留在這裡,和唐家斷絕關係,但這樣的念頭只冒出了一瞬間就被他打消了。
看他還在堅持,陸晟也不勉強,只是提出了一個要求:「我和你一起回去。」
「這是我家裡的事情,我不想你牽扯進來!而且你那些……長輩不是……」唐岑抓著陸晟的肩膀,他記得陸晟出國的原因,陸晟回國不僅要面對唐松源的怒火,還要提防那些人暗中使絆。
「我沒關係,我擔心的是你。」陸晟拍了拍唐岑的背,「如果你出了什麼事情,我也能第一時間趕到。」
「那好吧……」唐岑妥協道。
在回國之前,唐岑絕沒有想過他回唐家時,迎接他的是一陣撕扯皮肉的疼痛和窒息般的昏厥。
唐岑醒來時看到眼前的景象愣了愣,那布局顯然不是唐松源的書房,而是某個人的臥室里,像是……他的臥室一樣。
他身上蓋著深灰色的絨被,被子的一角正好擋住了他打量房間的視線,抬起手想拉開被子,然而唐岑只動了一下手肘,椎心刺骨的疼痛從手肘關節傳來。唐岑縮在被子裡的手摸上疼痛的部位,觸手是一條又長又寬的腫脹傷痕。
唐松源氣極了,下手也不顧忌,唐岑身上一大片都是他打出來的紅痕,躺在床上稍微一動,就會拉扯到背上和手上的傷。
但是皮肉上的傷遠沒有心裡受的傷痛,唐松源在書房裡說的那一句句話依舊刺痛著唐岑的心。他從沒有想過在父親的眼裡他竟然和男(妓)一般無二,甚至於否定了他在英國留學那麼多年取得的成績。
然而唐岑沒有想到,這僅僅還只是個開始。
唐岑不知道他睡了多久,但從身上的傷來看,應該只過了幾個小時。進書房前他把行李箱丟在了樓下,手機也不知丟到什麼地方去了,他沒有辦法和陸晟取得聯繫,也沒法起來找藥吃,現在只能躺在床上等著。
沒過多久,臥室的門又被人打開了。唐岑動彈不得,也沒看見來人是誰,只是推門的聲音不重,他猜著應該不是他父親,或許是管家或者唐鈐。
來人似乎也在打量他,房間裡靜悄悄的,唐岑只聽得到自己的呼吸聲。
沒多久,來人終於等不耐煩了,才怒聲呵斥道:「醒了就別裝睡了!」
唐岑心頭一緊,皺著眉捂著肋骨處,忍著疼痛緩緩坐起身。他每動一下,身上皮肉拉扯傳來的疼痛都在提醒著他,迫使他想起書房裡那段慘痛的回憶。
唐松源看唐岑慢騰騰地坐起來,看他皺著眉的樣子,以為是對他心存不滿,他將手裡的兩張紙狠狠地甩到他臉上:「從小我供你吃、供你穿,長大了我送你出國深造,哪一樣虧待過你?」
紙張砸在臉上,鋒利的邊緣在唐岑臉上劃出了一小道口子。唐岑臉上火辣辣地疼,他分不清是被羞辱的疼,還是傷口傳來的疼。他費力地撿起面前的紙,熟悉的英文闖入視線:「Moderate depression(中度抑鬱症)」。
唐松源見唐岑拿起了診斷書,語氣嘲諷地反問道:「抑鬱症?」
診斷書是唐岑親手塞進行李箱的,唐松源會看到,應該是管家收拾他行李的時候翻到的。現在聽到唐松源嘲弄的話語,唐岑心裡一點也不意外,他都將自己的兒子和**相提並論,還有什麼是他說不出口的。
「你在國外混日子,圖新鮮跟男人廝混在一起,行,我也放縱你那麼多年了。」唐松源一一數落著唐岑的罪狀,「同性戀本來就是離經叛道的,你倒好,還把他當真愛了?」
唐岑出國後的所作所為都令唐松源失望透頂,他大聲質問著唐岑:「我唐松源的兒子是個同性戀,是個精神病,傳出去你要我把臉往哪放!」
「我花了那麼多心思培養你,為你做了那麼多,你到底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在唐松源眼裡的唐岑,似乎不再是血脈相連的骨肉,而是一個無用的失敗品,「早知道你是這樣爛泥扶不上牆,我就不該管你!」
唐岑從唐松源的話里聽出了很多東西,比如他很早就知道陸晟的事情,知道兩個人在交往,但從不說破,只當是玩弄別人的感情。
而唐岑出國八年來,自始至終都不是自願的。他為了回應唐松源的期待努力了多少個日夜,最後落到他眼裡終究只是個出國鍍金的二世祖。既然如此又為何送他出國,對他百般要求。
唐岑感覺不到身上的痛,他的心臟一陣陣抽痛著,像是被人開了個洞,鮮血稀里嘩啦地從洞裡湧出。
「我求你送我出國了嗎?」唐岑將頭埋在診斷書上,淚水順著眼睫毛滑落到紙上。
「你是花了很多心思培養我,可你替我做的那些決定從來都沒有問過我的意見!」如果不是陸晟,或許他還會這樣按部就班地機械地活著。
「我一個人在國外生活了那麼多年,一個人去了那麼多次醫院,你有一次問過我嗎?」他現在稍微能體會到姜妍當時的絕望了,那種孤獨感是再多知識和金錢都無法填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