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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岑看向何休,嘴角微微揚起,眼裡卻滿是悲愴,沒有一絲笑意。

  「何醫生大概想不通姜妍為什麼會來找我,其實一開始我也不明白。」手顫抖的幅度越來越大,唐岑只好反握住何休的手。

  唐岑想著,或許那天姜妍發來消息的時候,心裡已經做好了被他拒絕的準備,但她還是硬著頭皮按下了發送鍵。

  他說:「但是後來我懂了。」

  那個時候的唐岑還涉世未深,他沒有想到只是隔了半年就會處在和姜妍同樣的境地里。也是直到那個時候,唐岑才體會到了,當年的姜妍是走投無路到了何等境地才迫不得已選擇向他這個非親非故的人求助。

  姜妍第二次給唐岑發來消息的時候,唐岑才剛出院沒幾天。闌尾炎手術雖說不是什麼大手術,但唐岑在英國的第一個假期還是只能窩在家裡休養。

  也正是因為一直閉門不出,所以姜妍發來消息的時候,唐岑才能第一時間放下手頭的事情回復她。

  姜妍絮絮叨叨說了很多,但無非都是些生活上零零碎碎的事情,唐岑實在沒什麼興趣。他一邊翻著課本預習先前落下的功課,一邊想著什麼時候找個藉口結束這無聊的對話,敷衍地回復著姜妍。

  察覺到唐岑的敷衍,姜妍隔了很久都沒再發來消息。

  就在唐岑鬆了一口氣,以為終於擺脫她時,姜妍突然問道:「唐岑,我可以給你打電話嗎?」

  唐岑看到這條消息時,手指不自主地打下了一段拒絕的話,但在即將按下發送鍵時,他的手指頓在了半空。

  手指敲著手機的背板,唐岑猶豫了一會兒。最後他還是將編輯欄里那一大段話全部刪掉,重新敲下一個「好」字,然後按下了發送鍵。

  有的時候,人生就是在這樣的一念之差中走向了其他道路。

  姜妍的來電幾乎是在唐岑發出消息的下一秒,是聊天軟體提示的語音通話。

  唐岑放下手裡的書,將電話接了起來。

  「唐岑?」姜妍的聲音在另一端響起,聽到記憶里軟軟的聲音帶著微微的哭腔,唐岑不由得皺起了眉。

  「是我。」他壓住心裡的不耐煩,儘量讓自己的聲音溫和些,「姜妍?你怎麼了?」

  唐岑那一句「怎麼了」像是一個開關,電話那端沉默了幾秒後突然傳來了抽抽噎噎的聲音。唐岑坐在床上聽著姜妍的哭聲,心裡沒來由地有幾分煩躁。

  那一端的人沒有說話,只是低聲抽泣著,唐岑聽著那聲音,總覺得姜妍在壓抑著什麼。

  姜妍抽噎了一會兒,才突然打開了話匣:「唐岑你知道嗎?我小的時候搬過一次家,那個時候還沒有手機,好朋友給我留了地址,讓我寫信和她聯繫。」

  莫名其妙的,姜妍提起了她小時候的事情,唐岑雖然不明白,但默默地聽著。

  「有一次我給她寫了信,是偷偷寫的,而且是第一次。我本來想著下午上學的時候投到郵筒里,結果我剛寫完把信封塞到了書架里,我媽媽就進來了。」

  見慣了姜妍沒心沒肺的笑容,唐岑從未想過有一天會聽到她哭泣。然而姜妍的聲音已經哭得沙啞,唐岑有些聽不清她在說些什麼了。

  「我不知道她要幹什麼,就看著她在書架前看了看,像在找什麼東西。然後我就看著她把信封拿了出來,當著我的面把信紙拿出來看,看完了之後指著信問我:『你寫這個幹什麼?寫這些有什麼用?』

  「她把信紙甩到我臉上之後就出去了。

  「那個時候才上小學,我還太小了,只是覺得她好像生氣了,就趁她出去的時候把信紙撿起來,偷偷拿橡皮把上面的字都擦了。」

  唐岑聽到這裡,眼前仿佛出現了年幼的姜妍。他看著信紙砸在姜妍的臉上,看著她在母親離開後慢慢蹲(下)身,將信紙撿起來,一邊偷偷抹著眼淚,一邊用橡皮費力地一點點把上面的字跡擦去。

  所有對母親的眷戀都連著那封信一起,被姜妍一點一點擦得乾乾淨淨,那些對友誼的幻想就像橡皮屑一樣,被她親手倒進了垃圾桶。

  第24章

  對唐岑和姜妍而言,父母親總是個格外沉重的話題。不知情的朋友艷羨著唐岑闊綽的父親,嚮往姜妍溫柔的母親,卻從沒見過面對自己骨肉時,他們展露出的那猙獰的面目。

  聽姜妍說起她的母親,唐岑心裡大概也有數了,但他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

  心裡充斥著無端的煩躁與怒火,唐岑起身到廚房倒了杯涼水,仰頭灌進肚裡。他站在廚房的水池邊,看著夕陽一點點落下山頭,姜妍哆哆嗦嗦的聲音不停地在他耳畔迴響:「等我再回想起來的時候才明白,她一直在偷偷觀察——不,監視我,看我在做什麼。

  「她總是莫名其妙地嘲笑我,有的時候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麼,我好像沒有做錯什麼事卻要被她責罵。那段時間我開始害怕回家,一回家就要挨罵,可是回家晚了也是要挨罵。」

  惡意有時就是來得這麼突然,姜妍的母親也讓唐岑回想起了唐松源,那個不斷否定他付出的一切努力,所取得的一切成績的父親。

  就像姜妍的母親對她做的一樣,唐岑在和她差不多大的年紀時,唐松源也將他差兩分滿分的卷子甩到他臉上,劈頭蓋臉地數落著他的種種不是。

  唐岑到現在都記得,因為那兩分,他挨了唐松源兩巴掌,得到了夾著怒火的一句:「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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