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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斯索恩吃了一驚。

  他知道斯克羅是有一些情報渠道的,雖然不知道消息真假,但是他父親沒必要在這件事上騙他不是嗎?而且羅斯索恩也仔細回憶了一下,這幾天確實沒有聽到來自袁家的任何消息,這對於一向高度關注袁家動態的羅斯索恩來說是非常不尋常的。

  羅斯索恩回去之後,就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朗白。

  朗白在聽到這個消息的剎那間臉色猛地變了,過了很久都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羅斯索恩看他神情有異,忍不住拍拍他:“餵?你還好吧?”

  朗白猛地一個激靈,貌似突然回過神來,立刻搖頭否定:“假的,一定是假的。如果是真的話新聞早就滿天飛了,不可能……”

  “我一開始也覺得是假的,不過後來又想了一下,可能正是因為情況兇險生死不知,所以才壓著新聞不給報導。如果只是虛驚一場的話,早就被拿出來炒新聞了你說是不是?”

  朗白手腳冰涼,臉色蒼白,過了好半天才冷笑一聲:“就算是真的又關我什麼事,我才不……我才不關心袁家的事情。”

  羅斯索恩試探著問:“你就沒有想過,萬一你父親真的不行了的話……”

  “不可能!”朗白條件反she的厲聲道,聲音倉皇得他自己都覺得底氣不足,“我不相信!根本沒有這種可能性!就算是真的不行了那也不關我的事!”

  “你有沒有想過去看你父親最後一眼?”

  話一出口羅斯索恩就覺得後悔,果然朗白哆嗦了一下,目光緊緊盯著空氣中某個飄渺的點,半晌才低聲道:“我根本就不相信這件事……別說了,你出去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羅斯索恩也怕多說多錯,只得悄悄退出了書房,輕輕合上門。

  那天晚上朗白就沒出過書房的門,他一個極少抽菸的人,竟然在房間裡抽掉了半包煙,咳嗽聲響個不停。

  羅斯索恩能聽見他在書房裡來回踱步,心事重重猶疑不決,他知道那是朗白在掙扎著要不要回香港一次。

  羅斯索恩悄悄招來艾克,跟他說了這件事,然後囑咐他:“萬一朗白真的要回香港,你多安排幾個人跟著他,千萬別出什麼事情。”

  艾克同學那單細胞的腦袋比羅斯索恩、朗白這樣的聰明人要簡單多了,立刻就覺察出不對:“我覺得朗白不應該回去,既然逃出來了就不應該回去嘛,這不是很簡單的道理嗎?哪有人越獄以後再回去一趟的?”

  羅斯索恩聰明得太過,對艾克同學的想法嗤之以鼻:“你不用管,總之如果朗白要回去的話你得派人全程跟著。中國人有一句話,叫做小心駛得萬年船,仔細一點總是沒錯的。”

  羅斯索恩的顧慮顯然很有道理——雖然朗白第二天沒說什麼,第三天也沒說什麼,但是到了第四天,當香港傳來袁家派人把大太子袁騅從台灣接回去的消息時,朗白終於坐不住了。

  他決定一個人,悄悄的回香港一趟。

  63、落網

  兩天後,一架客機緩緩降落在香港國際機場,朗白戴著一副遮住半張臉的墨鏡,提著行李箱,裹挾在人流中走出了海關。

  從任何一個角度看來這都是個疲憊而冷漠的商務白領形象:身形削瘦挺拔,筆挺的白襯衣,米色條紋領帶,灰色西裝長褲,筆記本電腦隨身拎著,墨鏡下露出筆直的鼻樑和淺薄漂亮的唇線。

  出了候機廳大門,他立刻招手叫了一輛計程車,頭也不回的彎腰鑽了進去:“去淺水灣。”

  要混進袁城所在的醫院是很難的。最保險的辦法是等袁城死了,通過各種關係的手段拿到葬禮請柬,然後混進去遠遠的看一眼棺材。

  朗白直接拋棄了這個做法。

  長久以來他心裡都有個想法,自始至終在他腦海里揮之不去,在他心裡漸漸發酵——他想在袁城就要死去的那一天,站在病床前,低頭看著這個給予了他生命並且控制了他一生的男人,一直看著他閉眼斷氣,一直等到他身體涼透,徹徹底底的告別這個世界為止。

  你給了我生命,我目送你遠行。

  如果不能在袁城死前看到他最後一眼的話,這個遺憾會跟隨著朗白一輩子。

  打聽到袁城所在的醫院並不難,實際上出乎意料的順利,羅斯索恩很快就圈定了三座有可能的醫院。第一是威爾斯親王醫院,第二是據說離事發地點最近的瑪麗醫院,第三是跟袁城私交甚好的一家家族私人醫院。因為這次暗殺事件是不公開的,沒人知道袁城現在是死的還是活的,所以也沒人知道袁城有可能住在哪家醫院裡。

  朗白在淺水灣找了家酒店暫時安頓下來,用的身份是羅斯索恩給安排的,一家普通外貿公司的項目負責人,來到香港是出公差。他把看上去十分簡單的行李寄存在酒店裡,然後洗了個澡,吃了點東西,徑直出門逛街去了。

  來到香港的第一天下午他掛了這三座醫院的急診,趁著等待的功夫,一個人貌似不經意的去住院區逛了逛。等到他把這三家醫院逛遍之後,他基本上能肯定袁城所在的是第三家,家族私立醫院的頂層貴賓區。

  其實分析的過程也很簡單,朗白只需要在門口坐一坐,看看醫院門口進出的人當中有沒有他熟悉的面孔就好了。他在袁家大宅里生活了好幾年,比較貼身的傭人和保鏢他都面熟。後來他去了美國,身量、長相都有了很大變化,別人未必認得出這位袁家小少爺,他卻是認得出別人的。

  朗白不愧是黑道世家出身的,行動之前先踩點,並且踩點踩的專業無比。他只用了三天就把這家醫院的頂層警衛布置、換班時間、醫生查房次數、護士巡邏時間給摸得清清楚楚,很快就找出了混進去的可趁之機。

  中午一點鐘的時候護士基本上都呆在護士站里,醫生有一次短暫的查房,而值早班的警衛都還在吃飯,下午的警衛還沒開始輪崗。這個時候頂層人最少,唯一保持活動的就是查房醫生了。

  而查房醫生並不帶多少護士,有時甚至一個人出來點個卯,檢查一下儀器,甚至隔著病房玻璃牆看一眼就好了。

  選定了混進去的時間之後,朗白還想確定一下袁騅在不在香港——袁騅的去向是袁城生死情況的重要判斷標準。這個被袁城親自下令軟禁台灣的太子,如果不是到了最緊急的關頭,是沒人敢讓他出現在明面上的。只有當袁城真正咽氣了,他才會突然從地底下冒出來,第一時刻宣布接任集團董事長的職位。

  朗白髮現,在他等待的這幾天時間裡袁騅出現過一次。那是在最後一天晚上,突然住院區里跑出來很多醫生,一個個形色匆匆的往頂樓跑,很是兵荒馬亂了一陣。過了差不多半個小時,一輛防彈轎車緩緩駛進醫院,雖然天黑看得不大清楚,但是那個從車上下來的身影和袁騅極度相似。

  到底是十幾年的兄弟,朗白有種血緣上的直覺,那個從車裡下來的就是袁騅。

  袁城一定已經到最後關頭了。

  確認這個事實的時候朗白心裡涼了一下,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寒冷從肺腑中升起來,一點一點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離開的,轉身的時候甚至踉蹌了一下,險些跌倒。

  那個在他六歲的時候牽著他的手把他帶進家門的男人,那個他叫了十幾年父親的男人,那個曾經像山一樣紮實像獅子一樣強悍的男人,明明應該是永永遠遠無堅不摧的,應該是眼中釘肉中刺一般長長久久存在於那裡的,卻突然要倒下了。

  就像是心裡滿腔的仇恨突然被抽空了那樣,突然一下子找不到依靠了,找不到寄託了,整個人空空蕩蕩的,茫然無措的漂浮在半空中,再也沒有一個能立足的地方了。

  朗白幾乎是無意識的回到酒店,躺在床上,眼睜睜盯著天花板,就好像喪失了全身的力氣一樣不吃不喝也不動。很多年前的一幕幕都突然浮現在眼前,那些他以為自己已經遺忘了的,以為自己已經不在乎了的,都像是破了閘的洪水一般滔滔而出,席捲了他所有的記憶。

  他怎麼能就這麼死了?

  他怎麼能這麼慡快的,撒手不管了?

  朗白一動不動的躺了一整夜。直到第二天早上陽光越過酒店玻璃的時候,他翻身從床上坐起來,遊魂一般的稍微洗漱了一下,吃了點東西,然後從酒店打車去了私立醫院門口。

  他在醫院邊上的麥當勞里坐了幾個小時,直到快中午一點的時候,起身走進了醫院大門。

  事實證明羅斯索恩非要叫艾克派幾個人去跟著朗白的行為是正確的,朗白一個人想混進戒備森嚴的醫院頂樓,那真是難上加難。雖然這個時候頂層戒備最虛弱,但是那大門口站崗的兩個守衛也不是吃素的,任憑誰稍微打量一眼,就會發現朗白和當年莫名消失了的袁家小少爺有多麼相似。

  艾克手下的一個家族醫生首先混進了醫院,拿到進出名牌卡,在裡邊隨時提供情報,另外兩個手下把守住電梯口,同時悄沒聲息的拿下了頂樓門口的兩個守衛。

  朗白從頂樓電梯裡出來的時候,走廊上空無一人。不遠處醫生值班室的大門開著,一個年輕的值班醫生正準備收拾東西離開。

  正當這位醫生站起身的時候,突然發現辦公室門口站著一個年輕人。

  “怎麼了?你是誰?”醫生下意識的問。這個年輕人看上去蒼白削瘦,但是並沒有病人那頹唐消沉的氣息,他眼神沉斂目光穩重,並不像是個走錯了路的病人。

  朗白盯著他,一邊抬手晃了晃名牌卡,一邊大步走進辦公室:“樓下急診科的,請心電室的人去拉條直線。”

  “你走錯了,心電室在樓下,這裡是……”醫生還沒說完,朗白已經走到他面前,突然把手從口袋裡抽出來狠狠給了他腹部一拳!醫生還沒來得及驚叫就痛苦的彎下腰去,就在此時朗白重重一記手刀劈在了他側頸上,那醫生連吭都沒吭,就無聲無息的倒了下去。

  側頸是僅次於後腦的人體最脆弱的地方之一,遍布主要血管及迷走神經,稍微重力擊打一下,就能輕易致人昏迷。不過朗白能得手也是占了很大便宜的,要是醫生一抬頭就看到個面目猥瑣形容醜陋的大叔在他辦公室門口,那他第一個反應絕對是大叫來人!而絕不是傻愣愣的問請問你來做什麼?

  五分鐘後醫生辦公室的門開了,朗白穿著白大褂,戴著眼鏡,手裡拿著文件夾,穩步從裡邊走出來。

  從任何一個角度看去,這都是一個普通的年輕的醫生,甚至身量都和剛才那個值班醫生沒有多大差別。只要沒有人盯著他的臉看,就不會有人覺得今天的值班醫生有什麼不對。

  走廊盡頭只有一扇病房門,那半堵牆都是透明玻璃的,朗白走過去的時候只見門口站著一個保鏢,看上去十分眼生,應該是在他離開袁家之後才被調上來的。

  他面無表情的把胸前的名牌卡晃了一下,說:“查房。”

  保鏢看了他一眼,讓開一步露出病房門。

  “哦,對了。”朗白一邊伸手推門,一邊頭也不回的吩咐:“藥房有一張單據要簽字,你們誰能把管事的招來?主任說可以找你們那個周……周什麼……”

  那保鏢一時嘴快:“周正榮先生?”

  “嗯對就是他,讓他去簽個字。”

  “什麼字?”

  “你告訴他是主任叫的,他就知道了。”

  保鏢有點猶疑:“但是我走了這裡誰守著?”

  “反正就是幾分鐘的事情,今天要檢查儀器,等你回來的時候說不定我還沒走呢,不會脫了人的。”朗白頓了頓,又道:“萬一耽誤了事情,我被主任罵不要緊,你也想被你們那個周先生罵?”

  那保鏢激靈一下:“那……那我這就去,我沒回來之前醫生你千萬不能走啊。”

  朗白揮揮手,見那保鏢飛快的跑了,才咔噠一聲,推開了病房的門。

  這兩天他在飛機上的時候,在路上的時候,無數次想像自己站到袁城的病床前時,應該是怎樣的一番情景。袁城會不會有意識?能不能認出他?等真的見了面時,他又能說什麼?

  他設想了無數種場景,無數種對話,無數種心情。然而等他真正站到病床前、真正看到袁城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其實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腦子裡嗡嗡的,一片空白,一片茫然。

  袁城看上去沒什麼變化,略微瘦了一點,如果他不是閉著眼睛躺在病床上的話,應該會顯得更加精神才對。他手上插著幾根輸液管,儀器的導線連到被子裡,一個呼吸罩罩在臉上,看不清跟記憶中相比面容有什麼變化。

  朗白的心跳一聲聲嘣嘣作響,每一次跳動都好像頂在喉嚨口上。他的手腳好像完全沒知覺了,冰涼發抖,完全不受控制。

  過了很久很久,他才顫抖著聲音,輕輕的叫了聲:“爸爸……”

  在朗白的記憶里,每次只要他叫爸爸,袁城都一定會立刻予以回應。儘管有時候他的回應並不討朗白的喜歡,但是不論如何他都不會像現在這樣,一動不動的躺著,全無反應。

  朗白愣了一會兒,才想起現在不論怎麼叫,他父親都不會給予任何回應了。

  他近乎無聲的苦笑了一下,慢慢伸出手,輕輕摸了摸袁城粗糙的、因為長年握槍而布滿槍繭的手掌。

  突然就在這時,只見袁城手掌一翻,直接一把拉住朗白的手,緊接著用力把他往懷裡一帶!朗白剎那間幾乎驚呆了,措手不及的摔了個踉蹌,被袁城狠狠拉進懷裡,反手就按倒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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