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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切都清楚而無聲的訴說著主人的個性,羅斯索恩記起朗白在學校的私人閱讀室也一樣條理分明,筆放在哪裡,筆記本放在哪裡,書本按種類一一排列好,每次當艾克?蒂華納過去的時候總會順手翻亂他幾本放在上邊的書,然後每次朗白都微笑著,溫和又不明顯的,再把它們放回原位。

  他自己也活得很累吧?羅斯索恩不由這樣想。

  臥室那邊傳來房門輕輕開合的聲音,少頃醫生走出來,看到羅斯索恩,趕緊欠了欠身:“已經檢查完了。”

  “怎麼樣?”

  “只是勞累過度產生的免疫機能下降和神經性胃炎,是長期處於焦慮狀態所造成的。所幸沒有惡性腫瘤等更嚴重的疾病。”

  羅斯索恩點點頭:“謝謝你了,這麼晚把你叫來。支票我已經叫人開好,另外還有一些現金。”

  醫生趕緊欠身道謝。為了避稅很多收費他們都更喜歡現金,不過像羅斯索恩這樣的有錢主兒,除了用信用卡或支票付診費之外,還會額外準備一些現錢,表示他們對醫生深夜出診的感謝。

  羅斯索恩走到朗白的臥室前,推開門。朗白靜靜躺在床上,房間裡地熱溫度調的很高,以至於他只把被子拉到腰際,上身還穿著那件出席酒會的菸灰色窄版襯衣。領帶已經被他自己拽下來了,領口松鬆掉了兩個扣子,袖子也卷到手肘上,露出一隻骨骼突出的細瘦手腕。在手背上打著一支針劑,針管搭在床邊上。

  他這樣閉著眼睛,看上去就像熟睡一般,但是羅斯索恩知道他並沒有睡著。

  他走過去,坐在床邊上。朗白的呼吸在這樣的深夜裡細微平靜,微微攪動幾乎凝固的空氣。他的手腕幾乎搭在床沿上,蒼白到透明的皮膚下,淡青色的血管如此突兀的蜿蜒著,就像一條條安靜的小蛇。

  他的手肘帖服在繡著素雅花朵的絲綢被面上,皮膚極度的細膩,在橙黃色的燈光下泛出潤澤晶瑩的質感,看上去質地和絲綢幾乎沒有什麼分別。那隻手看上去實在是太柔弱了,這樣微微的低垂著,給人一種不堪重負的感覺。羅斯索恩突然回想起下午他在花園裡摸到的朗白的手腕,骨頭支棱著,突兀而清瘦,也是這樣脆弱的支撐在那裡,稍微一折就有可能斷掉的感覺。

  那觸感至今留在羅斯索恩的手掌上,他忍不住稍微動了一下,緊緊握起拳頭。

  “……你在看什麼?”

  羅斯索恩猛地抬起頭,看到朗白在燈下看著他,目光低落無神,就像是隔著一層無形的屏障。

  “我在看……你的手很漂亮。”

  “漂亮?”朗白重複著這個詞,羅斯索恩這才注意到自己用的詞是pretty。這個詞對於形容一個男性來說未免有些上不得台面的意味,純感官的,而且還有點輕薄的感覺。他還沒來得及改口解釋點什麼,突然頸上一道勁風,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一隻手緊緊錮住了,力量大得他都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

  那隻手竟然有這樣強橫的力量,讓羅斯索恩更加出乎意料。

  朗白的眼睛就近在咫尺,秀麗卻又冷清,有種波瀾不驚的冷漠感。羅斯索恩注視著他,半晌才從喉嚨里發出聲音來:“……我沒有那種意思。”

  “我不喜歡被男人這樣形容。”朗白鬆開手,慢慢坐回床頭。

  羅斯索恩摸摸脖子,感覺有道紅印留在上邊,他咳了幾聲說:“被女人這樣形容你也會感到不快吧,總之你就是個獨來獨往並且信奉禁慾的人,是不是?”

  朗白沉默了一下,神色里閃現出無法掩飾的厭惡:“只是想不通為什麼人們熱衷於這種討厭的事情。”

  “討厭的事情?”羅斯索恩一邊揉脖子上的肌肉一邊搖頭,“你對性行為有心理陰影吧,整天埋頭在工作里,又沒接觸過什麼好女人,想當然以為性都是骯髒討厭讓人痛苦的?對了,以你的身份,在香港有不少女人主動投懷送抱吧……她們太熱情了?讓你對這種事情產生陰影了?”

  就像他們以前提起這個話題時一樣,朗白總是用微笑代替任何回答,而現在他連一個短暫的微笑都沒有了,只是冷冷的注視著羅斯索恩,沉默了很長時間,才用一種生冷無情的美國式腔調回答:“這是我私人的事情。”

  卸掉平時溫柔友善的面具,他此刻的冷淡讓羅斯索恩有點意外。但是很快他恢復了從容,說:“醫生說你長期神經處在焦慮中,無法放鬆,這樣下去你會把那根弦繃斷的。不來試試嗎?”

  他伸出手,這樣近的距離正好伸到朗白面前:“你身體不好,我不做到底,只讓你放鬆一下。這樣可以嗎?”

  朗白一動不動盯著羅斯索恩那隻手看了很長時間,久到他周圍的空氣好像都要凝固了,那停頓已經遠遠超過了點頭答應所需要的時間。差不多過去了一分多鐘的時間,羅斯索恩才聽見他開了口,說:“下次再說這種話就連朋友也沒得做了,記住沒有?”

  “……”羅斯索恩收回手,笑了一下:“算了。不過真是可惜。”

  他心裡隱約有些感覺,朗白並不是像他入會時說的那樣沒有過性經歷,如果對這種事情一無所知,那麼他不會表現出那樣難以掩飾的厭惡。只有了解過所以才會討厭,他應該在這方面有過相當不好的記憶,甚至造成了抵抗性心理陰影。

  “那麼你睡吧,早點休息。我在這裡等到你針劑打完。”

  朗白坐在床上,一直看羅斯索恩在房間角落裡找了把扶手椅坐下,自顧自的掏出手機來發信息,並且沒有再挪窩的意思了,他才沉默的躺下熄了燈。

  房間裡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羅斯索恩的手機發出亮光。被子裡悉悉索索的聲音很快安靜下來,沒過多久,就響起了朗白平靜悠長的呼吸聲。這聲音才真正表示他睡著了。

  羅斯索恩關掉手機,靜靜的坐在黑暗裡。

  最多再過半個小時針劑就打完了,他也沒理由在袁家小公子的臥室里呆上一整夜。

  羅斯索恩其實很享受這樣腦子空空蕩蕩,什麼都不用去想的深夜。很多事情不能細究,非要往根底里去想,就會把人逼到一個極限上,不得不在是或不是之間選擇一個答案。

  但是有些事情太曖昧了,保持隱約的想法就好,沒必要深究。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月亮躍過落地玻璃窗,又慢慢隱沒在東邊。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羅斯索恩輕手輕腳的站起身去拔針管,但是還沒走到床邊,突然朗白動了一下,翻過身。羅斯索恩以為他被自己的動靜驚醒了,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就聽見黑暗中滲出破冰一樣細微的低吟,仔細聽來竟然有些痛苦。

  那是朗白髮出的無意識的呻吟,大概是在做惡夢,又沒法掙脫出來,意識在清醒和迷糊中做著痛苦的鬥爭。羅斯索恩更加輕的走到床邊,借著月光看見朗白的臉,眼睛緊緊閉著,眉毛擰在一起,神情絕望而扭曲。

  他好像在反覆念叨著什麼,羅斯索恩俯□,湊到他嘴邊,才聽見他不斷重複著:“爸、爸爸……”

  “爸爸……”

  沒有再更多的詞句了,翻來覆去都只是這一個稱呼而已,但是他掙扎的神情就好像是想說更多話,卻又意識恍惚,說不出來。

  袁家那位董事長袁城?

  他做了什麼夢啊,這麼絕望……

  羅斯索恩這樣想著,剛要伸手拍醒他,朗白卻突然翻了個身,含混不清的呢喃了幾句,慢慢安靜下來。

  羅斯索恩拔下他手上的針管,又在他身邊呆了一會兒。一直過了好幾分鐘,看他真正睡熟了,才慢慢退出了黑暗的房間。

  43、以退為進

  朗白這一覺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

  那是因為莫放在他的茶里放了安定片,否則他的生物鐘會強迫他在早上七點半醒來。朗白一旦醒來就會立刻起身,因為有數不清的事情堆在他身上,大到一筆千萬美金的合同簽不簽署,小到公司排水管道要不要維修,全都需要他親力親為的去完成。

  朗白恪守的生活習慣是像馬其頓人那樣,一旦醒來就能在短短几分鐘內進入戰鬥狀態,那是他崇尚的生活方式。

  一開始羅斯索恩以為他被袁城流放了,身邊沒有手下幫助他,所以不論什麼事情都要親自去做。但是留心了幾天之後發現,朗白身邊其實不乏精英團隊。這位新鮮出爐的袁家小太子為人親切笑容溫柔,不論對誰都十分和藹,而且從來不苛刻員工,所以剛進公司沒半個月就獲得了全公司上下的一致愛戴。很多新提拔上來的年輕中層管理人員都對他忠心耿耿,整個公司都處在高漲的工作熱情中,甚至很多員工都自發的加班加點。

  這實在是很不同尋常,要知道美國分部曾經處在袁騅的直接領導之下,應該算是他的嫡系力量。但是在小太子從天而降沒過多久,幾乎所有人都忘記了袁騅,員工們眼裡只看得到袁小公子,甚至連後勤大媽們都有志一同的把八卦中心移到了新來的年輕BOSS身上。

  應該說是大少爺袁騅做人太失敗了呢?還是朗白太善於蠱惑了呢?這個就不得而知了。

  朗白史無前例的在家裡靜養了一天,沒有去公司。員工們紛紛打聽年輕BOSS為什麼沒來上班,朗白授意莫放的回答是他出差去了,明天下午才會回辦公室。

  對於自己的身體情況,則一個字都沒有提。

  第三天早上羅斯索恩估摸著他差不多醒了,就帶著禮物去公寓看他。誰知道他的車來到樓下,只見三輛加長防彈林肯停在門口,幾個西裝革履的手下守在那裡,誰都不給進。

  羅斯索恩亮出自己的駕照:“我是你們家小公子的朋友。”

  “我們家小公子現在不見客,您還是請回吧。”一個一看就滿臉精英相的中國男子笑容可掬,“不過我們會把您的來訪轉告給小公子,改日會去府上回訪的。”

  羅斯索恩皺了皺眉:“這是怎麼回事?”

  男子只是滿臉笑容,連連搖手。

  羅斯索恩看看那防彈轎車的陣勢,看看那些保鏢的裝備,也不多跟他羅嗦,直截了當的問:“……你們袁總來了?”

  “這個也是沒有辦法的呀……”男子笑得圓滑無比,雖然沒有直接說是,但是看上去也算默認了,“改日一定讓小公子去府上回訪,今天的話的確不方便,要不您就……?”

  羅斯索恩升上車窗,直接掉轉車頭往回走。

  朗白前天晚上發病,今天早上袁城就到,算算看時間,應該是在朗白剛剛被送回來的時候消息就傳到了香港,然後他父親立刻就動身了。有這麼快嗎?是朗白身邊有父親的人,還是袁城暗中在美國安排了眼線?

  不論是怎麼樣,袁城到達的速度也太快了一點。

  羅斯索恩是家裡掌權的長子。他自問如果自己生病了,父母長輩會不會在第一時間從紐約趕來?想了半天,結論是不論如何都不可能。

  像他們這種世家,父母和孩子見面的機會比平常家庭要少得多,感情也不那麼濃稠。遠在異國的孩子生病了,父母要表示關心,那首先是把自己的私人醫生派遣過去,然後打個電話了解下情況。父母長輩有自己重要的公務,不可能在第一時間放下一切工作,立刻登上飛機去千里迢迢的看孩子。

  在孩子發病的四十八個小時內親自趕到身邊,在那樣的黑道家族裡,這種父愛簡直是奢侈!

  羅斯索恩面無表情的把車開走,公寓在他身後漸漸遠去。他回憶起前天晚上朗白的夢囈,在夢中叫著父親,但那明顯是個噩夢。他叫著父親的神態非常痛苦,帶著掙扎和哀求。

  更早以前在跑馬場裡,那對父子之間隱晦的氣氛也讓人覺得奇怪。作為父親的一方強勢並且溺愛,而作為孩子的一方則對父愛避如蛇蠍。在那之後羅斯索恩多次跟朗白打聽過袁城的事情,但是都被敷衍過去了。

  這對父子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

  實在是太不正常了。

  “阿白,……阿白?”

  朗白睜開眼睛,沒過幾秒鐘又輕輕閉上,一言不發。

  “阿白?”袁城輕輕拉起他擱在被子外的手,低聲笑道:“生氣了?”

  朗白還是無動於衷。

  “乖,別鬧彆扭了,爸爸沒有叫人盯著你。”袁城頓了頓,似乎在醞釀更好的措辭,“——其實是我正好經過紐哈芬,聽人說你昨天沒去公司,所以……”

  “騙人。”朗白翻過身去。

  袁城笑著把小兒子連人帶被子抱起來,狠狠親他冰涼的額角:“明知道是騙人還非逼著爸爸想法子胡扯,你這不是在故意為難爸爸嗎?真不孝!”

  朗白用力扯被角,想把頭蓋住,但是袁城緊緊抓著他的手,甚至把他的手指抓到嘴邊去親吻。

  不容拒絕又非常溫柔的唇舌糾纏,甜膩溫情,沒有一點讓人畏懼的情|欲摻雜在裡邊。朗白緊繃的身體慢慢放鬆下來,甚至試探性的放鬆了掙扎,袁城立刻敏銳的感覺到了這一點,並相應放輕了抓著他手的力道。

  這細微的差別給朗白一種感覺,好像只要他不那麼堅決的掙扎,就不會受到強迫。

  袁城的動作雖然親昵卻又沒有過重的情|欲企圖,像朗白這樣保守又生嫩的新手,是最容易接受的。

  他慢慢的放鬆身體,蜷曲在鬆軟的大床上,袁城把他的頭按在自己胸前,撫摸他柔黑的頭髮。

  一下一下,不輕不重,讓人正好感覺到舒服的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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