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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桌右側有人的高聲質問壓了過去:“你怎麼可能不知道少東家在交易現場?!”

  “我以為押鏢的是金傑。”江停毫無遲疑,阿傑面頰登時一抽,只聽他淡淡地道:“我覺得弄死他也不是什麼大事。”

  從阿傑的表情來看他真的是克制了又克制,才沒當場迸出個髒字來。

  不過這時沒人注意到這個了,緬甸男子拍案而起,直衝著黑桃K:“我就說吳吞怎麼會想殺你,果然是你搶先往吳吞頭上潑髒水!”

  過山車一樣刺激的調轉讓很多人都忍不住,紛紛站起身互相指責、辯解、大吼大叫甚至謾罵出聲。一時屋內群情激憤,把幾個女服務員嚇得貼牆發抖。

  左側年紀最大的那名老者扶著拐杖起身,似乎想要去勸那五十多歲的緬甸男子冷靜一點,但後者卻急欲找回剛才被黑桃K打臉的場子,趁著這會工夫向整張長桌周圍一一指了過去:“所有人都聽見了吧?黑桃K心裡打的是什麼主意,這下是不是證據確鑿了?他就是想先下手為強對付我們,今天只是缺個藉口,說不定明天就連藉口都不需要了!”

  黑桃K原本是向後靠坐在扶手椅里的,雙手插在褲兜里,姿態非常隨便放鬆,這時卻吸了口氣,向前站起身。

  “我們哪裡對不起你,明明大家都是力往一處使,求財不求命。你倒好,自你從美國回來就一刻不停地搞事,根本不把我們這幫老頭放在眼裡……”

  黑桃K走到情緒激動的緬甸男子身後,但男子仍然在大聲訴說什麼,並沒有感覺到絲毫危險。黑桃K的表情太平淡了,甚至有點漫不經心,不論任何人看見,都會以為他只是隨便走來說兩句話。

  “你這樣下去我們兩撥人沒法合作,根本沒法合作。你就喜歡背後捅刀子,不講老輩人的義氣,你——”

  緬甸男子的訓斥一頓。

  周圍所有人都驚呆了。

  ——只見黑桃K站在男子身後,伸手拿起他面前的餐刀,反手一刀深深捅進了他的氣管里!

  噗呲——鮮血瘋狂噴涌,仿佛水庫開閘,壓強讓它瞬間濺了半桌子。短短兩秒安靜後,一圈人在尖銳的桌椅摩擦聲中踉蹌站起,服務員驚恐地尖叫了起來!

  “咯咯咯……”緬甸男子喉嚨中發出倒氣聲,雙眼兀自圓睜。黑桃K一拔刀,他就在撲通聲中一頭栽倒在了桌面上。

  “有話好好說,別嚷嚷。”黑桃K平靜道,噹啷一聲清響把尚帶血肉的餐刀扔了,抽出紙巾擦了擦鮮血淋漓的手。

  屋內鴉雀無聲,只聽見鮮血從桌沿一滴一滴掉下地,以及四面八方眾人強自壓抑的喘息。

  黑挑K轉身走到江停面前,以俯視的角度定定地看了他好一會,才問:“你知道你剛才的行為叫做臨陣反水,對吧?”

  江停不吭聲,因為被布蒙著眼睛,也看不出是否有任何恐懼的表示。

  黑桃K思忖了會,突然問:“我有時候覺得,你這麼篤定自己不會被我弄死,是不是因為……”

  因為什麼沒說完就被江停打斷了,只見他唇角竟然微微一彎:“你現在把我滅口,不就坐實你逼我誣陷吳吞了麼?”

  這話簡直立於不敗之地,黑桃K一時倒怔住了。

  “……你真是……”良久後黑桃K笑起來,搖頭感嘆:“要是你真心誠意站到我這邊,那就真是……”

  江停說:“那就真是你在做夢了。”

  屋內眾人漸漸從震愕和驚慌中回過神來,再次響起了極其細微壓抑的商量聲。方才試圖勸阻緬甸男子的老人無奈地嘆了口氣,用拐杖敲敲地面,發出響亮的:咚!咚!

  待吸引來眾人的注意力,他才轉向黑桃K,指著江停沉聲說:“他這幾年來確實已經離集團核心很遠了,會產生這種想法不足為奇。但能在恭州內部埋下他這顆釘子是很不容易的,吳吞的事應該只是個誤會,就別再計較了吧。”

  阿傑眉間桀驁,似乎還想說什麼,但黑桃K“嗯哼?”了一聲。

  “我看去年十月的事,既然沒造成什麼損失,不如就將紅心Q放回去吧。公安內部的位置對我們來說很重要,尤其……”

  “是對你們的人很重要吧?”黑桃K回頭笑道。

  老人無可奈何,用拐杖指指趴伏在桌面上的屍體,意有所指地道:“我們兩撥人之間的合作也很重要,還是不要撕破臉的好。”

  黑桃K似乎陷入了沉吟。

  去年十月之後的這段時間以來,兩撥人已經就這件事爭議了不下五六次,但沒哪次能摸清黑桃K堪稱詭譎的態度。所有人都忐忑不安地彼此示意,偷眼斜覷他,直到連阿傑都有點沉不住氣起來,才只見黑桃K突然開口說:“行。”

  老人皺巴巴的面孔一松。

  “我可以按你們一直要求的那樣把他放回去,甚至親自把他送回恭州。但我無法確定他是否已經向公安反水,是否為投靠警方而徹底背叛了我們整個集團。所以為了證明這一點,我必須要讓他做一件事情。”

  “什麼事?”老人下意識詢問。

  黑桃K向他一笑,但什麼也沒有說,轉身俯在江停耳邊頓了頓。

  “沒有那麼容易,”他輕輕地道,“你回不去了。”

  江停黑布之下的面孔一動,下一秒只聽黑桃K帶著笑意問道:

  “你還記得‘鉚釘’嗎?”

  江停驀然抬頭,猶如聽到什麼咒語般整個人僵在了那裡——

  但黑桃K再也沒多說什麼,微笑直起身,看著他向阿傑打了個手勢,轉身離開了房間。

  ·

  那是1月9號,距離1009塑料廠那驚天爆炸過去了整整三個月,沒有人知道邊境線上的這座小城中發生了怎樣生死一線的交鋒。

  幾個小時後,江停被蒙著眼睛帶上了車。第二天他下車時終於睜開眼睛,眼前是恭州與建寧交界處灰白的蒼穹,不遠處曠野上矗立著一棟破舊宅院——

  “鉚釘”正在黑暗處,等待著他的到來。

  所有背叛、陰謀與鮮血,漫天而起的大火,天旋地轉的車禍,沉浮詭譎的謀殺……都從江停槍口中射出的那顆子彈開始,然後令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地,迅速歸於了漫長的沉睡。

  整整一千多個日夜,沒有人以為他還能甦醒。

  直至某天凌晨,建寧市某病房中,江停毫無預兆地睜開了眼睛。

  “市公安局刑偵支隊嚴峫,讓開別堵著現場,給我倆鞋套——你叫什麼名字?”

  “陸成江。”

  “你對這個案子抱著異乎尋常的關注和參與度,為什麼?”

  ……

  從江陽縣回到建寧的那個深夜,昏暗熱鬧的夜市排檔里,江停在嚴峫的注視中喝了最後那口啤酒。

  “你可以懷疑其他任何事,但只有這點毋庸置疑……新型毒品的名字叫做‘藍金’,嚴峫,這世上最想消滅它的人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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