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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相冊泄露出去,外人也看不出個所以然,唯有嚴峫知道那分別記錄了怎樣的時刻。

  他不能留江停太多照片,整個手機里只有一張,拖到現在都沒捨得刪。

  那是一天清晨,陽光剛從淺金色的窗簾縫隙中透進臥室,映在凌亂的大床上。江停側枕在他身邊,臉頰雪白而眉眼烏黑,有些惺忪地微張著口想說什麼,嘴唇被親吻得發紅。

  睡衣領口從鎖骨滑落下去,隱約露出深陷的頸窩。他知道嚴峫在拍他,似乎感到有點好笑,半眯起來的眼梢微微地閃著光。

  當時發生了什麼?

  嚴峫有些恍惚,他記得拍下這張照片的頭一天晚上,他們在床上混到了大半夜,沖澡的時候江停腿軟得站不住,貼著嚴峫耳邊自稱工作量太大,叫他以後市局有案子自己解決。嚴峫為了哄他就說要給他煮紅豆紫米牛奶粥喝,於是翌日醒來的時候,江停睜眼第一句話就是:“你怎麼跟這兒賴床,還不去做早飯?……”

  這也許是嚴峫最喜歡的照片之一,好幾次想刪都沒成,偶爾還拿出來看看,冥冥中似乎成了某種支撐他的精神力量。

  寒風悽厲哀嚎,從樹梢奔向天際。

  嚴峫心裡仿佛有個地方漏了風,瀰漫起冰涼和苦澀。

  ——最諷刺的是,在如此四面楚歌的絕境之下,當他看到這張照片時,內心竟然還能感覺到絲絲縷縷不受控制的愛意。

  其實是假的,都是假的。多少完美的說辭都無濟於事,那片刻溫存不過是建立在提防之上的沙堡,輕輕一推就分崩離析,連最後一點虛假的信任都留不下來。

  嚴峫眼眶通紅,急促喘息,大拇指在刪除選項上微微發抖半晌,然後泄憤般咬牙按了下去。

  然後他不給自己任何後悔的時間,點開已刪除相冊,仿佛在與內心某個卑微軟弱的自己相對抗,顫抖著手用力點下了全部清空——

  直到做完這一切,他才徹底鬆了勁,心底那最後的一點支撐瞬間抽空了。

  嚴峫頹然靠在樹幹上仰起頭,捂住了臉。

  山澗中嗚嗚咽咽,哀鳴與長嗥糾纏在風裡,飄向夜幕中的四面八方。

  直到過了很久很久,他才發出了一聲幾乎不聞的,戰慄的哽咽。

  ·

  虛空中無形的指針一分一秒轉動。

  凌晨五點半。

  破曉前的濃墨逐漸淡薄,東方天穹透出鴨蛋青,但林中黑霧般潮濕的夜氣尚未散去。阿傑坐在劈啪作響的篝火邊點了根煙,突然抬手招了招。

  手下立刻上前:“傑哥?”

  “再過半小時。”阿傑隨手向山谷周圍幾處較高的地勢點了點,低聲吩咐:“等天放亮後,讓人占據這幾個地方,拿高倍望遠鏡盯著附近的樹冠。那小子跑不遠,可能爬到樹上去了,一旦發現異動就給我放火燒。”

  “是!”手下起身要去向旁人交待。

  “——等等。”

  手下站住了。

  “發現以後先把樹圍起來,別慌點火。分幾個人回村,叫他們守著‘樹樁’等‘兔子’。大哥說的不會錯,姓江的只要出了建寧就一定會來這裡,等抓到就把他帶過來……”

  阿傑眼底帶著毫不掩飾的殘忍,緩緩道:“讓他看著我點火。”

  手下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但這些亡命徒見多識廣,絲毫不覺怪異,咧嘴一笑應是。

  阿傑還想說什麼,突然敏感地抬起頭。

  山林深處似乎正傳來某種動靜,緊接著無數鳥雀突然驚飛,帶著無數細枝枯葉騰飛而起,嘩啦啦遮蔽了山澗大片的天空。

  發生什麼事了?

  阿傑夾著煙站起身,就在此刻只聽遠處——噠噠噠噠!!

  槍響?

  “傑哥!”又一名小毒販飛奔而至,吼道:“有人!有人開車闖進來了,在前面放槍!”

  “——多少?什麼人?”短暫的詫異過後阿傑立刻問。

  “不知道,動靜非常大!隔太遠了看不清楚!”

  難道是姓嚴那孫子叫的警方後援,還是草花A終於發現了這邊的動靜?

  河岸周圍的手下紛紛警戒起身,阿傑思忖數秒,當機立斷指了幾個手下:“你們跟我一起守在這裡,其他人開車去探,現在就去!”

  同一時刻,高處樹冠中。

  嚴峫眯起瞳孔緊盯著河灘邊的動靜,內心閃過了跟阿傑一模一樣的疑問:是齊思浩叫來的警方後援?還是其他毒販聞訊奔來黑吃黑?

  但不論是哪一種都沒時間細思了——只要天再亮一點,阿傑抬頭就能發現整晚都隱藏在自己腦袋頂上的目標,到時候樹杈和枝葉根本就藏不住人,陽光會暴露一切。

  而此時毒販似乎對不明身份的闖入者非常緊張,河灘上晃動的人影嘩啦散去大半,僅僅幾分鐘後,篝火周圍只剩下了阿傑自己和幾個手下!

  簡直是天賜良機!

  嚴峫脫了外套,僅著襯衣,將警用圍巾繞兩圈纏在手臂上,微微喘息著抓緊了樹幹。

  他緊盯著阿傑烏黑的頭頂,內心計算對方的步伐和自己滑下樹的速度。他就像是個專業的狩獵者,在阿傑抽著煙轉回到樹下篝火邊的瞬間,驟然發力一躍而下——

  利風呼嘯,轉瞬驚變,阿傑猝然察覺到不對,但已經來不及轉身了。

  他只覺得重物從頭頂飛下,隨即被當空撲倒,咚!一聲下巴重重磕上了地面,霎時眼前黑青交錯,然後脖頸被人從後狠命一勒!

  “……!!”

  數名毒販聞聲衝來,槍械咔咔上膛,暴吼出聲:“誰?!”“住手!”

  “——站住!”

  話音剛落毒販僵住,只見嚴峫用圍巾從後死死勒住阿傑的咽喉,發力一提,就把他硬生生從地上提起來,像掩體般擋在了自己身前:

  “再過來一步,老子擰斷他脖子!”

  這驚變來得太猝不及防,幾個持槍的手下都不敢動作,只見阿傑臉色迅速由青變紫,喉骨發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清脆爆響。

  如果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被警用圍巾痛快勒死,對這個馳騁中緬兩地、堪稱惡貫滿盈的職業殺手來說,雖然不乏諷刺,但也算是個很有造化的結局。

  然而嚴峫的狀態並不算好。

  他上一次草草進食已經是好幾個小時以前,山林驚魂加徹夜酷寒,又喪失了一直以來的精神支撐,現在體力已經到了強弩之末,只剩靈魂深處滔天的怒火和兇悍來支持行動了。

  “……”阿傑劇顫著握緊拳頭,簡直是瀕死之際最後的力氣,一肘頂上了嚴峫肋骨!

  一股血腥順氣管反衝上喉頭,嚴峫驀然鬆手,弓身嗆咳退後。阿傑三兩下掙脫桎梏,但完全無力趁勝追擊,第一反應就是跪倒在地按胸狂嘔,這次差點把肺從嘴裡噴出來的換成是他自己了。

  那幾個手下都不是傻的,當場立刻追上去,有兩人一左一右護住阿傑,另外的人沖向嚴峫就扣動了扳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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