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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停笑了笑,燈影下那笑意不明顯,像是只淡淡地扯了扯嘴角,“我一向比較關注這個。再說我國生產子彈黃銅改鍍銅的事,稍微關注軍事新聞的都知道吧。”

  這明顯就是在敷衍了。

  應該是看到了嚴峫眼底的微妙,江停難得又補了一句,這次苦笑的意思已經掩蓋不住了:“全銅子彈和鍍銅子彈的價格不一樣……我還要繼續解釋下去嗎?”

  嚴峫半張著嘴,無聲地“啊”了片刻,拍拍江停的肩,笑道:“你當年在恭州也是個到處刺探情報的主兒啊。”

  江停平淡地反問:“你以為一般人在恭州系統內打怪升級容易麼?從建寧市局的平均專業水準來看,恭州副本的難度差不多是你們的乘十再平方吧。”

  嚴峫倒沒在意江停對建寧市局的慣常嘲諷,反正已經被嘲諷習慣了,他比較關心的是:“可我們現在怎麼確定呢?警用手槍的膛線數據只有當地公安廳自己才能查,但恭州……”

  按流程上報公安部再一層層查下來,從理論上來說是可行的。但體制內混久了,連嚴峫這麼個曾經的理想主義者都很清楚,很多事從“理論可行”到“實際可行”中,往往隔著肉眼看不見的天塹。

  等個一年半載的膛線對比出來,指不定嚴峫的墳頭上草都長到半人高了。

  江停張了張口,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片刻才輕輕呼了口氣:“有辦法的。”

  嚴峫眯起了眼睛,只聽他吐出三個字:“齊思浩。”

  齊思浩,當年緝毒二支隊警察,江停的手下,現恭州刑偵總隊第一支隊長。

  一個小心思頗多、還有點滾刀肉式的欺軟怕硬,在面對嚴峫時特意穿上挺刮制服來撐直腰杆的男人。

  嚴峫從未見過手掌綿軟冰涼的一線老刑警,甚至連久居領導崗的魏副局,手掌上的傷疤和老繭都是消不掉的,偏偏齊思浩是第一個。

  “他身上有突破口?”嚴峫坐直了身體,正色問。

  “有。”

  嚴峫斜覷江停的神色,突然反應過來:“你這次跟楊媚去恭州,就是為了確定這個?”

  可能因為江停已經暖和過來的了關係,他蒼白髮青的臉色已經恢復了正常,白透得很均勻,因此顯得頭髮和瞳孔都異乎尋常地黑,甚至有點黑沉沉的意思:“你還記得我們從胡偉勝天台上搜出的那包芬太尼化合物吧。”

  嚴峫當然記得,江停見到那包藍色粉末的第一眼,就試圖把它藏起來帶走。

  江停說:“我當時把它帶走,其實並不是因為想吸毒……”

  “我知道。”嚴峫打斷了他,眼底掠過一絲不明顯的笑意:“你是為了包毒品的那個透明袋。”

  江停沒想到他竟然知道答案,意外地挑起了眉梢。

  “我後來想過為什麼你想藏匿這包毒品,如果只是因為毒品本身的話,胡偉勝一落網,新型芬太尼化合物被警方發現是遲早的事,國境線上有那麼多‘藍金’交易,警方想要拿到樣本只不過需要多花點時間而已。也就是說你費盡心思想藏的不是藍金本身,而是其他線索。”

  嚴峫微微靠近了,盯著江停黑白分明的眼睛,含笑道:“是那個密封透明袋上的……手寫標籤。”

  ——C組九箱7704。

  密封袋右下角,泛黃標籤上的手寫字跡略有褪色,清晰地浮現在了江停眼前。

  嚴峫靠得太近了,雄性本能中的壓迫感隱隱蓋了上來。

  江停稍微向後一仰,眯起眼睛上下打量嚴副支隊英俊的臉,半晌從鼻腔中哼了一聲:“雖然你的反射神經弧遲鈍了整整五個月……”

  嚴副支隊當做誇讚謙虛地接受了。

  “……但你是怎麼反應過來的?”

  “哦,其實是前兩天呂局叫我去違禁待銷倉庫幫忙做審核,看到禁毒支隊送去的繳獲贓物,裡面有一箱海洛因被整理成了小包,每包密封袋上都貼了條做標記。”嚴峫狡黠地眨眨眼睛:“我之前只管搜查毒品,從不知道毒品進了待銷倉庫之後會被怎麼處理,直到看見這一幕後,才意識到你當初藏匿那袋藍金,是因為發現了它右下角的待銷編號,從而確定了胡偉勝那包藍金是曾被繳獲的贓物——但你是怎麼確定它來源於恭州,而不是其他地方公安?”

  江停瞳孔壓成一線,在昏暗中隱約閃爍著鋒芒。

  “因為那個待銷編號,”他冷冷道,“是我的筆跡。”

  ——怪不得他的第一反應就是藏匿!

  嚴峫又無聲地“哦——”了會兒,琢磨道:“所以胡偉勝醉酒後跟人誇耀,說他這袋藍金是從黑桃K那裡偷的,這話應該是撒謊。真相應該是恭州系統內部有人在私下販賣已被繳獲的待銷毒品,機緣巧合之下這一袋藍金流到了胡偉勝手上?”

  江停點了點頭:“應該是。”

  “嘶,”嚴峫摩挲自己的下巴,思量半天,感慨道:“貴副本果然是個人才輩出的風水寶地啊……哎!又打人!”

  嚴峫笑嘻嘻攥著江停的手,把他上半身往自己精壯火熱的懷裡拉了拉,問:“你怎麼確定那個私下販毒的就是齊思浩?”

  江停維持著這個上身略微傾斜的姿勢,把雙手放在嚴峫掌心裡,讓他緊攥著,也不抽回來,說:“我不確定,只是懷疑。各省公安廳對繳獲毒品的集中銷毀通常是一年一次,通常還有廢品處理專業人士和省公證處的人參與,如果其中有作假的話,絕不是一兩個人就能辦到的,其中應該有一整條利益鏈。而齊思浩身為支隊長,是打掩護開綠燈的重量級角色,說他沒參與絕對不可能。”

  這話倒確實很有道理。

  “而且,”江停頓了頓,眼底漸漸浮起陰鬱的神情:“我這次去恭州,確定了一件事情。”

  嚴峫的神情專注了起來。

  “我列出了三年前塑料廠爆炸案的倖存緝毒警名單,發現這些人家裡現在的情況都不太好。有一些病退了,一些調走了,還有幾個下沉去了派出所,可能是因為不想再干禁毒了的關係。”

  江停仰起頭,嚴峫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見他喉結上下一滑,似乎是用力咽了口唾沫——再開口時他已經抑制住了聲音中的沙啞,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森寒:

  “只有齊思浩升官發財,出入豪車,據打聽還剛把孩子送出國留學。”

  嚴峫神色微微一動,安撫般拍拍江停的肩。

  “我沒事,”江停嘶啞道。

  不知為何嚴峫心底突然掠過一絲不為人知的慶幸。

  三年前那場爆炸是江停心中永遠的刺,刺得他日日夜夜不得安寢,刺得他心底永遠有個地方在潰爛流血。但有人可以恨總是件好事,不至於到最後一天,環顧四周,發現所有的罪孽都終歸於自己,唯一能恨能報復的對象只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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