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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偷竊癖通常發生於女性,以十五歲以上二十歲以下發病較多,其症狀大多是心因性的,由外界因素誘發。”江停說:“如果她當過‘公證人’,那麼這可能是PTSD,即創傷後應激障礙症的一種表現形式。”

  說到最後幾個字時他神色稍稍有些晦暗,但在深夜的辦公室里沒人能看清。

  “嚴副,你要的筆錄!”剛才去打電話的刑警回來了,舉著剛發來還熱乎的傳真衝進了室內:“我剛收到隆昌鎮派出所發來的傳真,這是去年712案的一手報警信息!”

  嚴峫整個人登時一激靈,劈手接來翻開,只掃了兩眼,就指著當中某頁示意給江停看。

  那是當地民警對賀良父母口述的勒索電話記錄——

  “那個聲音說:‘一百萬,一分都不能少,距離行刑時間還有七十二個小時。’”

  江停說:“就是他了。”

  啪!

  嚴峫與江停重重擊掌,儘管後者因為猝不及防,險些被這一掌擊得踉蹌了半步。

  “等老子抓到那孫子,我非活活弄死他不可!”嚴峫充滿了喜悅,全然不顧自己因睡眠不足而吼聲嘶啞:“馬翔去查關李雨欣哪個看守所離建寧多長時間車程?!”

  馬翔說:“這還用您吩咐嗎,江陽縣看守所唄,車程快的話仨小時單程,去不去?”

  嚴峫一看表,凌晨一點十四。

  “去!”嚴峫如狂風過境般抓起證件、制服和配槍:“馬翔把你陸顧問送回家休息,叫個白天沒值班的小子來送我去江陽,通知呂局跟當地看守所打聲招呼——我要連夜提審那姓李的小丫頭!”

  突然他的手被人從身後抓住了,嚴峫一回頭,只見江停沉聲道:“我陪你一起去。”

  “你這身體……”

  “沒關係,車上睡。”江停回答得簡潔利落:“案子重要。”

  凌晨一點二十。

  刑偵大樓徹夜燈火通明,樓下,大切亮起紅藍警燈,衝出了市公安局大門。

  “還是陸顧問厲害,果然這個綁架不是孤案,綁匪的反偵察能力和對時間的精確把握也能從側面證明他是個老手。”雖然馬翔被嚴峫幾次阻止,叫他回家去睡覺,但馬大少還是帶著案卷材料跟上了車,坐在副駕駛上嘩嘩地翻:“現在我們只要找到李雨欣,這小丫頭肯定知道關於綁匪的信息,至少也跟那變態正面打過交道……”

  “不一定,”后座傳來江停的聲音。

  馬翔一回頭:“啊?”

  臨走前嚴峫隨手抓了個姓張的小刑警來開車,他自己跟江停兩人窩在后座上。深夜車廂昏暗,隱約能見到江停因為疲倦而有些蒼白的臉色,但說話還是很沉穩的:“如果李雨欣跟綁匪正面打過交道,甚至見過綁匪的臉,為什麼竟然被完好無損地放了回來,這是個目前無法解釋的問題。”

  “那咱們的思路難道……”

  “思路本身沒錯,但有一點:我們的分析不是建立在事實基礎,而是在行為邏輯推理上的。”

  馬翔“誒?!”地一聲緊張起來。

  “……不明白?”江停瞅著他無辜眨巴的大眼睛反問。

  馬翔誠實道:“白天也許能,但我現在的智商只有白天的十分之一……”

  嚴峫從上車起就始終望著車窗外,也不知道在沿途搜尋什麼,聞言冷冷道:“你聽他扯,他白天的智商也就最多70!”

  馬翔極其委屈地皺起臉,江停笑了起來。

  “警方對嫌疑人做行為邏輯分析,就像傳說中神乎其技的心理畫像和微表情識別一樣,都缺少科學論證,主要依靠的是經驗。雖然我們說,刑偵人員海量的實踐經驗是行為分析的基礎,但經驗主義到底就是經驗主義,如果缺少實打實的證據,犯罪心理畫像和行為邏輯分析即便能達到99%的正確率,也無法避免那1%的致命誤差。”

  “比方說,”江停看到馬翔認真的模樣,難得來了點興趣:“你想,我們現在對綁架並非孤案的推斷依據是什麼?”

  “唔……”馬翔遲疑道:“712綁架中出現了浸透雞血的上衣,出現了行刑關鍵詞,同時基本符合一男一女兩名青少年同時失蹤的前提……”

  “但我們還是無法確定這兩個案子是同一人做的。如果這世上就是有另一夥綁匪喜歡用血衣來威脅人質家屬,同時看多了刑偵劇,喜歡用行刑這個詞,也具備一定的反偵查手段呢?如果李雨欣的失蹤真的只是單純離家出走,跟712賀良被綁案完全只是巧合呢?”

  馬翔語塞。

  “況且還有無法解釋的部分,就是為什麼申曉奇案中用到了浸透白尾海雕血的上衣,並且綁匪開口就勒索兩個億;去年712案出現的卻是雞血上衣和一百萬贖金。”江停說,“我們不能否認這世上存在各種巧合,同時無法排除模仿作案的可能性。因此在缺少證據的前提下,所謂的犯罪心理畫像和行為邏輯分析,都只是華麗的紙上談兵而已。”

  馬翔若有所悟,默默地點著頭。

  “——但陸顧問,”少頃他又忍不住問:“如果就像你說的那樣,我們當真遇到了那1%的可能性,所有行為分析和推斷都是錯誤的……”

  江停沒有給他留下任何僥倖的餘地:“那麼兩個孩子就死定了。”

  車廂內陷入了安靜,空氣微微沉凝,連開車的刑警都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這在任何案件的偵破過程中都是正常的。”不知過了多久,突然嚴峫沙啞的聲音沉沉響了起來。

  馬翔從副駕上回頭望向他。

  “刑偵人員不是神,在對抗犯罪的過程中必然會有力不能及,甚至判斷失誤的時候。我們會因此付出慘重代價,甚至留下永生難忘的陰影,但那是每個老刑警都難以避免的——最重要的是,我們在下次面對犯罪的時候,還能不能帶著傷痕和陰影再一次站起來全力以赴。”

  嚴峫話音微頓。

  在他身側,江停似有覺察,極不引人注意地向他一瞥。

  突然只聽嚴峫“哎”了聲:“小張,前面靠邊停一下。”

  開車刑警不明所以,但還是依言打燈靠邊,緩緩停在了便利店前。車剛停穩就只見嚴峫推門鑽了下去,少頃提著一袋東西回來了。

  “喏,晚上開車提提神。”嚴峫把紅牛、咖啡和零食遞去前排,又往江停手裡塞了倆熱氣騰騰的包子:

  “晚上就你沒吃泡麵,都是慣的,趕緊拿倆豆沙包墊墊。”

  江停稍稍怔愣。

  嚴峫說:“吃了趕緊睡一會,馬翔也別看材料了,養養精神。等提審李雨欣的時候咱們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呢。”

  ·

  大切閃著警燈在深夜的馬路上飛馳,猶如劈開黑海的一葉孤舟。

  嚴峫攏著衣服靠在後車窗邊,只聽前排開始還傳來馬翔跟小張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片刻後馬翔頭一歪,響起了低低的鼾聲;而身側悉悉索索的塑膠袋聲還沒斷,那是江停在啃包子,后座上瀰漫著香甜的豆沙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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