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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聲音不高,乍聽沒什麼異常,嚴峫看了過去。

  江停倚在雪白的病床頭,目光沉靜如一潭深水,說:

  “謝謝你,將來我回恭州的那天,如果方便的話,能不能由你來送我上路?”

  他們就這麼靜靜對視了片刻,嚴峫浮出意味不明的笑容,仿佛一顆小石子投進湖面卻沒有激起應有的漣漪,旋即只見他從褲袋摸出什麼,抬手一扔: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楊媚那KTV人多眼雜,出院以後最好去我家。”

  江停穩穩接住那道拋物線,只見掌心中赫然是把鑰匙,表情微凝。

  “走了,”嚴峫頭也不回,揮了揮手,打開病房門走了出去。

  雪白的房間重歸安靜,陽光穿過玻璃窗,百合花瓣緩緩落下一顆晶瑩剔透的水珠。

  江停把鑰匙輕輕丟在床頭,無聲地呼了口氣。

  ·

  “喲,嚴哥,剛相親回來吶?”

  市公安局刑偵大樓門口,嚴峫健步如飛地跨上台階,對手下幾名刑警嘻嘻哈哈的取笑嗤之以鼻:“相親是什麼,庸俗!——材料整理完了嗎?證物單預備好了嗎?案卷移訴給檢察院了嗎?都沒有?沒有你們在這幹什麼!回去幹活去!”

  刑警們夾著煙,一鬨而散。

  “哎,老嚴——”技偵主任黃興站在副支隊辦公室門口,似乎已經等了很久,覓聲立刻回頭叫了聲。

  嚴峫上下打量他幾眼,“怎麼啦你,借錢?”

  黃興乾巴巴笑了下,但沒掩飾住眼底的憂慮和矛盾。

  這模樣十分不同尋常,嚴峫不自覺皺起了眉頭,果然只見黃興勉強咳了一聲:“行動當天晚上在狙擊樓頂發現的那件小孩上衣,上面有些陳年血跡,DNA鑑定結果剛出來了。”

  嚴峫神情微微一凜。

  “呂局,”黃興欲言又止:“呂局讓你過去一趟。”

  “……”嚴峫笑起來,那張俊臉上神奇地收起了所有情緒,拍拍黃興的肩:“我這就去。”

  他真的轉身就走向電梯,連半句話都沒有多問。反倒是黃興趕著追了半步,似乎想解釋什麼,但最終硬生生忍住了。

  ·

  局長辦公室。

  咚咚咚!

  敲門聲剛落,裡面傳來熟悉的聲音:“進來。”

  嚴峫推門而入。

  寬大的辦公桌後,轉椅背對門口,隱約露出一段手臂。桌面上桌上型電腦屏幕被轉了個角度,嚴峫的目光落在上面,首先認出了窗口背景非常熟悉——公安內網。

  半小時前才見過的那張熟悉的臉,正扛著三枚四角星花,向他投來冷漠清晰的目光。

  嚴峫的腳步頓住了。

  “向警方行動現場射出四發子彈並逃走的狙擊手,離開前用石塊在地上壓了件兒童T恤,胸腹部衣料殘留陳舊血跡。經DNA對比,與三年前某次警方救援行動中提取的血跡相重合。”

  扶手椅轉了過來,呂局平靜地望著嚴峫:

  “屬於恭州市公安廳,禁毒總隊原第二支隊長,江停。”

  第42章

  本來就很寬敞的局長辦公室突然變得異常空曠, 只有呂局和嚴峫兩人, 一站一坐, 互相對視,安靜到令人油然升起一種壓迫感的地步。

  終於嚴峫動了。

  他伸手拉開辦公桌後的椅子,提起褲腳隨意一坐, 笑道:“喲,可我聽說這個人已經死了啊。三年前的救援行動?救援誰?”

  呂局那張似乎永遠都非常和善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質問或譴責,語氣也不慍不火, 緩緩道:“確實那場爆炸後, 上邊很多人認定他已經死了,但也有人覺得他沒有。”

  嚴峫臉上認真聆聽的表情毫無異常, 但他知道自己掌心正微微滲出一絲濕意來:

  “誰?”

  “恭州前副市長兼公安廳長,岳廣平。”

  呂局打開保溫杯喝了口茶, 細細咽了下去,然後在嚴峫的注視中將保溫杯放回桌面, 發出輕輕一聲。

  “這件事在公安系統內罕有人知,甚至包括老魏,都只聽說了爆炸的那部分。但實際上在爆炸後, 恭州市公安廳成立過一個專案小組, 專門調查這起行動失敗的原因以及對相關人員進行追責。專案組牽頭人之一,當時剛退休的副市長岳廣平,提出了江停可能還沒死,而是被毒販劫持了這一說法。”

  “……”嚴峫迎著呂局的目光短暫地笑了笑,“確實也不是沒可能。”

  呂局明顯沒有在意他怎麼回答:“專案組決定採納岳廣平的意見。”

  “當時的首要之急, 是設法營救失聯的警方臥底‘鉚釘’,據分析他有很大可能性被關押在恭州與建寧交接處的一座廢棄宅院裡,隨時有被毒販殺害的危險。不久後,專案組終於確定了‘鉚釘’被關押的具體位置,決定立刻採取行動,聯合建寧及恭州兩地警力實施突擊,但卻為時已晚了。”

  “仿佛知道警方會來似的,那棟廢棄宅院在警車抵達前燃起了熊熊大火。火焰撲滅後,警方在廢墟中挖出了江停的配槍和‘鉚釘’的屍體,一顆正中眉心的子彈要了他的命。”

  呂局突然停住了,偌大辦公室里只聽見嚴峫微微的呼吸聲。

  “彈道分析結果與推測相匹配,江停的槍柄上,發現了他自己的新鮮指紋。”

  明明聲音不大,虛空中卻仿佛有某種令人窒息的東西沉沉壓了下來。

  “單從這一點看,確實江停殺害鉚釘的可能性非常大。”良久後嚴峫終於開口道。

  如果細究的話他這句回答其實很有彈性,看似附和,實際又沒咬死,甚至還有些懷疑的暗示,但呂局沒有跟他刨根究底。

  “那是江停最後一次在人前現出蹤跡,從此他就消失了,公安系統內作犧牲處理,沒有授予烈士稱號。”呂局淡淡道:“但我個人認為,如果他再出現的話,那將是巨大危險再次來臨的先兆。”

  他伸手拉回電腦顯示器,嚴峫怔怔看著那張眉目冷淡俊秀的臉隨著屏幕轉了過去。

  “呂局……”

  “唔?”

  嚴峫張了張口,終於聽見了自己的聲音:“您覺得江支隊長是個怎樣的人?”

  呂局收拾著桌面上那堆散亂的材料,沒吭聲,像是在沉思什麼。許久後他終於開口吐出幾個字,說:“年輕,果敢,智商高。可怕的高。”

  頓了頓他又道:“這點讓我個人感到很不舒服。”

  ——很不舒服。

  這是嚴峫在短短一小時內第二次聽見相同的形容,他眼神不自覺地變了。

  “你回去吧,”呂局擺了擺手:“這幾天刑偵的同志們都辛苦了,到案卷移訴後,保證給所有參與行動的人員都放大假。啊,你告訴大家,再堅持堅持。”

  嚴峫應了聲是,起身向門口走去。

  身後悉悉索索的動靜是呂局在整理案卷,嚴峫的手觸到門把,突然又頓住了。他幾乎是強迫自己轉過身再次面向呂局,深吸一口氣,仿佛藉由這個動作準備好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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