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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嚴峫說:“有。”

  “有個屁!你沒事就拿我的口令在內網上亂逛!”

  “有。”嚴峫重複道,抬手將桌面上的案卷推向魏堯:“胡偉勝,恭州人,曾因大量代購及造假國外處方藥入獄,具有利用假冒阿得拉誘使未成年人沾染毒癮的重大嫌疑。幾年前他在恭州,因為給高三女生下藥而被判強姦未遂,我懷疑這個案子另有隱情,他下的藥應該不是迷奸藥氟硝安定,而是跟阿得拉成分類似的上癮性致幻劑。”

  “——這個案子當年的主辦人是江停。”嚴峫定定地望著魏堯:“三年前,江停總指揮的緝毒案現場發生爆炸,十多位緝毒警殉職,江停本人炸得屍骨無存,到底是怎麼回事?”

  隨著他平穩有力的聲調,魏堯的惱火被壓了下來,漸漸陷入了思考。許久後他終於走過來,拉開椅子,坐在了辦公桌對面。

  “那次緝毒行動,”魏堯吁了口氣:“最後追繳的各類毒品加起來,有八十多公斤。”

  嚴峫瞳孔一縮——這麼大!

  緊接著魏堯的第二句話如冰水澆在了他心底:“他們後來都說,那是那十多位緝毒警的買命錢。”

  “……什麼意思?”

  “當年那個案子因為毒品數量多,成交金額大,毒販採用了人、錢、貨三樣分離的交易方式。警方根據臥底線報確定了兩個主要交易地點,一是市郊塑料廠,二是生態園,經過分析認定買賣雙方藏匿在塑料廠,而大批毒品和非法武裝則隱藏在生態園的某個培育基地里。”

  “按原計劃,江停應該帶著充足的火力和大批精銳特警突入培育基地,另一組人則在塑料廠設伏準備實施抓捕。然而行動前,作為總策劃的江停卻突然把原本應該奔赴生態園的大部分精銳,秘密抽調到了塑料廠,並且在明顯準備不足的情況下倉促突入,僅僅半個多小時後,整個廠區就發生了始料未及的連環大爆炸。”

  “毒販和買家在警察趕到前都跑了,炸彈則是事先裝好的。”魏堯沉聲道:“江停毫無理由的臨陣變卦,等於是一手把戰友送進了地獄。”

  嚴峫詫異道:“為什麼毒販跑了,難道行動消息有泄露?”

  “事後很多人懷疑這一點,甚至有人認為江停把大批刑警帶去塑料廠是跟毒販‘打配合’。但這個懷疑很難被證明,因為江停自己也死了,火燒得非常快,最後連囫圇屍體都找不出來。”

  魏堯說到這裡停了停,狐疑道:“——怎麼,你懷疑他沒死?”

  嚴峫慢慢向後靠坐,眼神有些游離。幾秒鐘後他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哦,這倒沒有。”

  魏堯似乎想說什麼又忍住了,只用探究的眼神上下打量他:“那你剛才為什麼問我他真的死了沒?”

  “……我就是好奇怎麼他沒追授烈士。我剛才看恭州禁毒第二支隊所有犧牲刑警都被追授了,如果是指揮錯誤,雖然嚴重,但他畢竟是因公犧牲,沒到連個烈士名號都不給的地步吧。”

  這個疑問其實是嚴峫臨時隨口扯的,但魏堯的表情突然變得有點一言難盡,斟酌了半晌,才說:“因為那個臥底。”

  嚴峫:“嗯?”

  “爆炸發生以後,恭州市公安廳成立了專案稽查組,經過對所有行動部署和細節的徹查,發現了一件事——你還記得我剛才說臥底線報了兩個交易地點麼?”

  嚴峫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這名臥底代號‘鉚釘’,在販毒集團內部潛伏了數年之久。雖然沒能滲透到集團最高層代號‘大K’的頭領身邊,但也一度很接近集團內的二號人物,因此曾傳遞出很多有價值的線索,是恭州緝毒系統內非常有價值的情報來源。”

  “塑料廠爆炸發生後,警方內部消息疑似走漏,‘鉚釘’也遇到了極大的暴露危機,因此專案組為他緊急成立了營救小組。但搜到地點再趕過去時已經來不及了,毒販殺了鉚釘,焚屍滅跡,營救行動功虧一簣。”

  魏堯長長嘆了口氣,嚴峫的神情也肅穆起來。

  “鉚釘死後,專案組拿到了他用過的電腦,發現他曾給警方轉發過販毒集團內部的加密郵件。這封郵件解密後是一部分交易部署圖,將生態園培育基地內藏匿的毒品和非法武裝說得非常清楚。也就是說,作為行動總策劃的江停不可能沒看過這封郵件,那麼他在行動開始前突然把精銳火力從生態園抽調去塑料廠,以至於十多位緝毒警喪生爆炸,其初衷就變得極其可疑了。”

  嚴峫語調微微下沉:“他很有可能是故意的。”

  “是的,”魏堯目光非常嚴肅:“更有甚者,那個將警方行動消息透露出去的叛徒,可能就是他。”

  嚴峫沒有吱聲,空氣突然變得非常粗糙,仿佛矬了的刀,一下下刮著臉部皮膚。

  兩人對坐良久,嚴峫低沉道:“當年跟恭州合辦的那個案子,結案做報告的時候,有人來找我談話,讓我主動把功勞讓給恭州那邊一個‘關係戶’。當時年輕氣盛,就拒絕了,結果被各路人馬輪番教訓了半個月,只覺得整個世界都對不起我,每天一腔憤懣難平,恨不得抄磚頭把整個市局砸了。”

  魏副局長捂著嘴咳嗽了一聲。

  “我每天甩臉子,鬧情緒,一直折騰到慶功會前兩天,恭州那邊突然又傳來消息,說總指揮最後簽字的報告上,還是把功勞算給我了,同時還給我評下了個人二等功。”嚴峫輕輕出了口氣,說:“當時的行動總指揮,就是江停。”

  魏堯年紀大了,看問題比較中肯:“人都是有多面性的。你因此對他心懷感激固然不錯,但之後的事情還是要一分為二地看。”

  “——不,不是感激。”嚴峫斷然道:“沒有感激。”

  魏堯沒明白。

  嚴峫卻並未把自己的心境解釋給外人聽,只悠悠道:“我就是有點想不通江停這個人。”

  魏堯拍了拍他的肩膀:“人已經死了,雖說沒有蓋棺定論,但再琢磨也沒什麼用了。今天我告訴你的切記別往外說,畢竟是恭州那邊的懸案,而且非常敏感,小心傳出去了對你沒什麼好處。”

  嚴峫頷首不語。

  桌上電話叮鈴鈴響了起來,“喂,嚴副!我們抓了胡偉勝那孫子,現在已經快到市局了!”

  “你們先忙吧。”魏堯站起身:“任何涉毒的案子都不是小案子,一定要查清源頭、下家和整個網絡,務必要將嫌疑人的所有同夥一網打盡。如果能查出恭州那個強姦未遂案的內幕,也一定不要放棄機會,明白了嗎?”

  嚴峫說:“我明白。”

  嚴峫親自把魏副局長送出了辦公室,站定在樓梯口,目送魏堯進了電梯。不多會兒樓下漸漸喧嚷起來,車聲、腳步聲、說話聲由遠而近,一大早上把嫌疑人從被窩裡拎出來的刑警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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