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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至於!”袁朗把人鬆開,順便在吳哲屁股上踹了一腳。

  吳哲踉蹌了幾步才反應過來,大怒:“哎,我今天穿得不是作訓服哎!”

  袁朗笑眯眯的:“你的意思是,穿了作訓服就可以隨便踢是吧?”

  吳哲不搭他這話茬,比較死皮賴臉的湊過去,從後面抱住袁朗,兩隻手插到袁朗大衣口袋裡,下巴擱在他肩膀上,話說得又輕又軟:“那抱抱總可以吧,啊?我就抱著!”

  袁朗心頭一陣發顫,忽然意識到吳哲同志正在無意中踩著自己的死穴,當下決定死撐,用一種家長對著無賴小孩的口氣說道:“隨便,你當心城管來抓你。”

  “不會的,最多只會有賣花的小姑娘來拉我的衣服,說,哥哥給……”袁朗忽然回頭,瞪著吳哲,吳哲若無其事的笑一下:“給叔叔買支花吧!”

  袁朗一腳往後踹,吳哲料敵機先,成功的避過,身子一晃,又纏了上去。

  江風很涼,而吳哲的呼吸很熱,平穩而和緩的拂過臉頰,帶來一種蘇麻麻的癢。

  吳哲抱了一會,忽然笑道:“今天你說的那個兵,又是你吧?”

  “嗯!”

  “那,請袁隊長指點一下,中華大地有哪個地界,又有鱷魚還有沼澤還是個熱帶雨林?”吳哲已經開始哀悼自己剛才的心悸了,該,吃苦不記苦,不是早知道這傢伙說得話連一個標點符號都不能信嗎?

  “有鱷魚的地方沒沼澤,有沼澤的地方沒鱷魚,所以這是兩個故事。”

  “哦,”吳哲口聲有點輕挑的不信:“那……你詳細解釋一下。”

  “你真的想知道?”袁朗略偏了一下頭,黑亮亮的眼睛斜斜的看了吳哲一眼,吳哲自然點頭:“當然,不過這次要說實話!”

  “好,我保證說實話,都告訴你。”

  吳哲有點疑惑,因為袁朗忽然而生的鎮重表情。

  “沼澤是一次選拔賽的一部分,很普通的野外生存,我這人點背,空降,直接落到一個沼澤中間,一下去就沒了一半,好在傘繩還沒開,借著降落傘的風勢又把自己拔出來了些。然後,因為傘布是防水的,表面積也大,鋪在沼澤上是很大的浮力,我一直就趴在傘布上撐著。當時信號彈就扣在手上,一動也不敢動,想著,能多撐一分鐘就一分鐘,後來居然也撐完了四天。直升機來拉人的時候我已經不會動了,吊了個人下來才把我拉上去。”聽袁朗說起曾經的磨難,總是一種平淡到極點的白描口吻。然而吳哲卻剛好是一個想像力非常豐富的人,種種袁朗沒有提及的細節,他都能一一補足。

  四天四夜,僵硬著繃緊的身體,一秒種都不敢放鬆的神經,一寸寸下沉的恐懼,漫長的煎熬,有時候什麼都不能做,遠比必須要做點什麼來得讓人崩潰。

  “那是個什麼選拔?”

  “愛爾納,軍區挑選去愛爾納突擊的人選。”

  “愛沙尼亞?你去過愛爾納突擊?”吳哲大驚。

  袁朗苦笑道:“我還以為這事在我們大隊已經不算是機密了。”

  吳哲尷尬,有時候就是這樣,不算機密的事,反而沒人提及。

  “很早以前的事了,是01年那界,那時候我剛到A隊不久,還是個中尉。”袁朗倒沒有嘲笑吳哲的寡聞。

  “01年,01……我記得那一屆,……那一屆,好像還是罰分制。”

  “對,每個人手上十張罰分條,罰光算數。”

  “奇怪,為什麼我會對這屆特別有印象呢?”吳哲埋頭苦思:“啊對了,那個……你們那屆有個隊員,從頭到尾就沒有被抓住罰過一分,據說當時假想敵幾乎不相信這個人真的存在,可是他拿著滿分單出現在終點上,人稱‘鬼魂’……”

  吳哲說著說著,看到袁朗臉上頗有得色,一時梗住,試探性的驚呼:“不會吧……”

  “為什麼不會?”袁朗微笑:“鬼魂中尉,已經很久沒有人這樣叫我了。”

  “不會吧!”

  “哎,你當年是不是特別崇拜我?”

  “好吧!”吳哲認命的嘆口氣:“現實太殘酷了,有時候時間會讓我們明白,你曾經崇拜過的偶像,其實是個爛人。”

  袁朗神色更加得意:“來,說說吧,你當時具體怎麼崇拜來著?可惜了,我們那一屆後來全轉了實戰保密部門,軍報上連個真名都沒有。”

  “當時覺得,別人都被抓了,就他能逃脫,這人肯定特別陰險。”

  袁朗大笑,傲然而張狂。

  “可是,要做到這些,很難熬吧?在沼澤里趴著的時候。”只要是人,總是會有私心的,吳哲想,如果袁朗不是他的袁朗,那麼他對這個男人所有的情感都只會指向欽佩,越多的艱難越令他欽佩。可是現在卻有些不一樣了,聽著那些故事,他在佩服之餘會覺得心疼,有時候甚至會覺得,好吧,我寧願你不是那麼強大的袁朗,我只希望你沒有吃過那麼多苦。

  溫柔鄉果然是英雄冢,吳哲苦笑,難怪袁朗不許他用哀傷心碎的眼神來看著他,是的,試想如果有一天,袁朗用這樣脆弱的眼神來看他,那麼,無論那人想要求什麼事,他應該都會答應的,即使那是自己最嚮往的,最渴望的事,應該也會放棄,即使明知道放棄之後的餘生都會應此而遺憾,可是在那一瞬間,一定不忍心拒絕。

  好在他清楚的知道袁朗永遠也不會做這樣的要求,就像袁朗也明白吳哲的堅韌。

  第26章

  “其實也還好,”袁朗的眼底褪不盡張狂的本色,聲音卻變得低沉了許多:“這不算是最難的,只是要想著:撐,反正撐不下去了就拉信號彈,就會有人來救我,任何事只要還有希望還能放棄就不算太難,最可怕是明明自己都絕望沒信心了,卻不能放棄。”

  “你經歷過?”吳哲聳然動容。

  “嗯!以為自己快要死了,卻不能輸!吳哲,我們常常說的這回要拼命了,其實人這一輩子,有多少次真的拿命在拼?很少!知道我為什麼喜歡許三多嗎?因為這小子在關鍵時刻能拼命,很多人在生死關頭會放棄掙扎,隨波逐流;也有些人會發瘋,狀似無畏其實在自殺,那都不是拼命,真正能拼命的人,會在最絕望的時刻也不放棄,盡最後一分力,做最後一點事,即使自己也不相信自己能成功,卻堅守到最後。吳哲,你聽說過獵人學校嗎?”

  “委內瑞拉的獵人學校?”

  “對,當年我因為‘愛沙尼亞的鬼魂’被特邀參加受訓,然後,在那裡渡過我人生最漫長的日子。”袁朗慢慢閉上眼睛,回憶,有時候僅僅是回憶也令人不忍蹙睹。

  “特邀學員的意思是,我應該比別人更強。”袁朗輕笑,吳哲把手從口袋裡抽出來,從背後環過袁朗的肩膀,把人牢牢抱緊。

  “有時候我像個天生的軍人,在這條路上我一直都走得很順,當兵的時候在集團軍里拿名次,念軍校,沒什麼人比我成績好,我順理成章的進老A,參加愛爾納突擊,戲弄對手,矇混過關。有段時間我就以為我是最強的,都快不知道自己是誰,然後,在獵人學校,被人打散了重新來過。”

  “呃……”吳哲低呼一聲,有點不大相信。

  “製造絕境是那裡最拿手的本事,他們幾乎讓我相信全世界都在與我為敵,只有我一個人在堅持著:只是不要死掉這麼基本的要求。第一次,手裡沒有信號彈,沒有退路,沒有隊員掩護,就只有我一個人。”

  “難道不能放棄嗎?”

  “不能!”袁朗神色凝重:“在那個地方,門口有一排旗杆,每天早上把自己的國旗升上去,直到所有的本國學員都被淘汰掉,就再也沒有人升旗。我比較倒霉,那一界的中國只有我一個學員,睡在我上鋪有個義大利人,他在實彈對抗里故意挨了一槍,他們人比較多,撐不住的還可以逃。我到那時才明白,原來在這之前我都不是一個很好的兵。吳哲,我那時候像你這麼聰明,像成才那樣急於求成,我有很好的技術,知道怎樣規避風險,怎樣組織一個團隊的作業,我其實從來沒有面對過什麼叫真正的絕境。我一直以為自己很強,戰無不勝,其實不是的,我太想贏,沒有勝利就沒有希望,於是我在一開始就被打懵了,只是拼命維持不死不活的一口氣罷了,我差不多是那一界沒被淘汰的學員里最差的一個。有時候一些所謂優秀的人,在瞬間被打跨的時候總會崩潰得更嚴重。現在回想起來,如果當時不是在訓練,我應該已經死過好幾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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