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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東放下手中的書,嘴角不自覺地微微向上揚起,意識到後又馬上板著臉,訓斥道:“練了這麼久,才射中一次,你這是瞎貓撞上死耗子,還不繼續練習。”

  “哦。”趙珊滿腔的熱情被他潑了盆冷水,懨懨地站回去。

  何東正想要再跟她多說幾句,突然聽到身後傳來娘親的喚聲。

  “娘,我馬上來。”

  他幾步走到竹籬笆旁,對趙珊說:“記住方才的手感,我相信你今天能取得很大的進步。”

  委屈巴巴的小臉一下子重新煥發出光彩,沒精打采的杏眼頓時燦若星辰,何東心情也跟著虹銷雨霽,一派清明。

  他點點頭,看著趙珊恢復了活力,精力充沛地繼續開弓,這才背著手回屋。

  “娘,找我何事?”

  “東兒……”房間裡閉著窗,光線透不進來,芸娘的臉色有些發沉。

  何東上前扶著她在貴妃榻前坐下,順勢坐在塌旁的圓凳上,“怎麼了,娘?昨夜吹了風受了寒?”邊說著伸手想要去探芸娘的脈。

  芸娘縮回擱在小几上的縴手,苦笑了一聲,“東兒,你去給娘倒碗茶水,娘有話想跟你說。”

  何東起身去倒茶。

  芸娘的臉半隱在暗處,眼神莫測地看著微彎著腰,替她倒茶的少年,眼角微微紅了一塊。她急忙拿出絹帕點了點,換上笑臉,盈盈地看著朝她緩緩走來的少年。

  不知不覺,他已經快要成長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

  “娘。”

  芸娘接過茶盞,淺淺地喝了一口,目光隱在裊裊騰起的水霧裡,看得不太分明,“東兒……”

  何東噤聲傾聽。

  “夫人。”突如其來的女聲從門口傳來,芸娘一驚,手中的茶盞一抖,茶盞里的水散落出來,很快在她裙上暈染開來。

  “娘。”

  “夫人!”站在門口的竹鳶已經走到芸娘身旁。

  她放下手中捧著的衣衫,拿出手帕替芸娘擦拭著,口中帶了三分歉意,“都是奴婢不好,讓夫人受了驚。”邊說著就要扶起芸娘,“夫人,這裙都濕了,奴婢扶你回屋換一換。”

  竹鳶進來後,芸娘的神色便有些恍惚起來,她隨著竹鳶的動作慢慢站起來,視線落在擱在一旁的衣衫。

  竹鳶視線落在上面,隨即抬眼笑著跟何東解釋道:“少爺,方才夫人吩咐我去取給你的新衣,這是夫人親手縫製的。”

  “娘。”

  “東兒,娘叫你過來就是讓你試試這新衣服,看看合不合身。”

  “娘,我都這麼大了,做一件衣服很傷眼睛,我穿外面賣的便是。”

  芸娘聞言,眼神呆滯地盯著何東,面上籠罩著一層淡淡的哀傷,“是啊,你都這麼大了,做一件少一件,不知什麼時候,你就再也穿不上娘親手做的衣服。”

  “夫人。”竹鳶扶著她,輕輕捏了捏她胳膊。

  “娘,孩兒是擔心傷了你的眼睛。”

  芸娘恍過神,笑著說:“東兒,你回房去試試,哪兒不合適告訴娘,娘再給你改改。”

  “夫人,我扶你回房更衣吧,站久了小心風寒入體。”

  芸娘看了眼竹鳶,“也好,我有些累了。”

  何東捧著衣服站在那裡,看著兩人的背影消失在屏風後,細長的鳳眼微微眯起。

  娘親剛才有些不對勁,難道是因為爹爹的忌日快要到了的緣故?

  他掏出一直藏在袖中的小瓶子,坐在圓凳上細細摩挲著打量這個毫不起眼的小瓷瓶。

  這是他未見過面的爹爹給他留下來的遺物,是他親手做的,據說是用來給他裝羊奶的,小時候娘親奶水不夠,他又不肯吃其他人的奶水,只得養了一隻母羊餵他。

  他一直很是珍視,後來莫名不妙不見了蹤影,昨天才從趙山那裡拿回來。

  娘十八年來,和竹鳶一起辛辛苦苦養育他長大,冷了怕他蹬被感冒,熱了怕他避汗出疹,日日夜夜不得安眠。

  他長長地嘆了一聲,捧著衣衫回房。

  擺設簡單的屋內,門窗緊閉,黑色桌案上擺著一尊慈眉善目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面前燃著一隻清香,裊繞的青煙不緊不慢地往上升騰。

  竹鳶跪在地上,淒聲道:“小姐,你這是何苦?”

  芸娘失魂地杵著桌案,整個人一下子蒼老了許多,連肩都塌了下來,過了許久,才微微嘆了口氣,“他早晚都會知道,我不願意他到時怨我。”

  “小姐,”竹鳶膝行幾步,跪到她身前,“就算少爺不是從您肚子裡出來的,他也是您千辛萬苦養了十八年的孩子,他不會怨你。”

  芸娘嘆了一口氣,“鳶兒,我害怕……”

  “小姐,就算是死,我也定會護少爺周全。”

  兩人沒再說話,室內陷入沉默。只有隱在裊繞青煙後,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靜靜地抬眼看著這苦難世間的因果孽緣愛恨情仇。

  趙珊疲憊地吐了一口氣,轉了轉肩,兩隻手都已經提不起來,軟綿綿地耷拉在兩側,若是此時刮來一陣大風,說不定兩隻手都能隨風飛起來。

  晚飯時,面對琳琅滿目的餐桌,她一改往日餓死鬼投胎的作風,連筷子都不想動。何東特地叫竹鳶站在一旁伺候她吃飯,把她嚇了一跳,趕緊強忍著酸痛餵飽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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