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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訾靜言和肖鄴對視一眼,啞著嗓子道,“繼續!”

  他們又花了不少時間把周圍的一片清開,那個若有若無的聲音變得清晰了一些,是女孩子的求救。

  “好……難受……”

  她的聲音雖然很輕,卻在此時給人帶來了莫大的希望,肖鄴跟她說話,想盡力讓她撐住,“堅持一下就不難受了!堅持一下,馬上救你出來!”

  大塊的東西都撬開了,剩下的殘片瓦礫不便移開,訾靜言乾脆蹲下身用手去刨,沒過一會兒手上就被劃出了大大小小的傷口,肖鄴也學著他蹲下,口上仍在說著話,“聽得見嗎?我們在這裡,你很快就能得救了!”

  女孩模模糊糊哼了一聲,他們不敢再耽誤,飛快地清理完堆積物,終於挖出了她的整個身體。

  她正面朝上躺著,臉色慘白,表面看不出受傷的痕跡,身下卻染著血。

  肖鄴小心翼翼地托起了她的背部,“你得救……”

  一句話沒說完斷在了喉嚨里,因為女孩的蹙著的眉突然散開了,腦袋也往一側偏了過去。

  死一般的寂靜。

  在他們挖出她的下一瞬,她就沒了心跳和呼吸。

  “操!”肖鄴惡狠狠地罵了一句。

  她的背上有被燈管捅穿的血窟窿,如果再早一點,哪怕就那麼幾分鐘,她可能都還有救。可是,偏偏就是晚了那麼一步。

  訾靜言已經無力說話了,他抬手給她整理了一下衣領。

  這一定是個很愛美的女孩,她在校服里穿了雪紡的圓領衫,本該如雪蓮花般美麗,只是被血污浸成了紅色,纖細的脖頸上四葉草項鍊閃閃發亮,只可惜沒能保佑她重返人間。

  片刻後,他們把她送到了帳篷里,和很多她或許認識的、不認識的人躺在了一起。

  也不知道在這裡,是否拼湊得出幾個完整的班級。

  訾靜言原本以為自己是不會落淚的,這個時候時間寶貴,他閉了閉眼,嗓音啞得似乎帶了血,“回去,繼續。”

  再一睜眼,眼眶卻有一點濕潤。

  ……

  8.0級的大地震過後,餘震不斷。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有餘震預報,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餘震會發生,最令人恐懼的是,你不知道餘震究竟會不會來。

  十七號,發生了6.1級的餘震。

  地面開始搖晃的瞬間,廢墟旁飛沙走石,搖得天昏地暗,低沉怒吼的轟隆聲伴著沙沙聲響起,訾靜言回頭一看,入眼處樹木傾斜,世界將傾。

  他反應迅速地三兩步向前,對肖鄴吼道,“跑——”

  餘震之後,山體滑坡了。

  山腳最近處往外擴散,有所反應的人都在和死亡賽跑,一個進入了災區卻只尋到了兒子遺體的女人傷心欲絕,竟然沒有任何動作,訾靜言伸手去拉她,她卻搖了搖頭,喃喃道,“我不走了……”

  他只好鬆手,逃出一段距離後還是忍不住回頭一望,泥土把女人的身體從上到下籠罩在了其中。

  她跪在兒子身邊,像座失了魂魄的雕像。

  和大山傾倒的速度相比,人的奮力奔跑仿佛變成了一幅無聲而緩慢的默片,呼聲被掩蓋,身體被掩埋。

  人力無法匹敵的浩大傷亡,這就是災難。

  山石滾滾而來,後背上被什麼東西擊出一陣劇痛的時候,訾靜言霎時間切身體會到了關於死亡的很多東西。

  煎熬,戰慄,刻骨銘心的恐懼,以及……

  無能為力。

  身體被迫伏倒在地,他忽然想起了一個人來。

  同樣被掩埋在泥土裡的林易青。

  他從小到大,和林易青相處的時間就算全都加起來也少得可憐。林易青總是在忙自己的工作,課題研究,實地考察,一項接一項,像陀螺一樣地旋轉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然後在過年那天順理成章地忘記了給家裡打個電話。

  林易青死的那天非常巧合,那天正好是訾靜言的生日,連具體時間都差得不多,一個是下午三點,一個是下午三點半。在那之前,她曾答應過訾靜言要回來給他過生日。

  說起來,那是一個很好的日子。

  山色返青的季節里,春和景明,波瀾不驚。

  早晨的光線點亮了空氣里的塵埃,鄰居家還沒有人起床,周遭的一切都很安靜。

  他坐在花園的長椅上,手邊擺著一本奧數集,目光專注到近乎強迫般落在書上,假裝自己並沒有很期待。

  屋裡有人的動靜,時不時地有視線投向他。他們或許會談論他,但他知道沒人會戳穿他。

  他們都在默契地等待著。

  從早等到晚,從日光熹微等到了薄暮冥冥。深夜裡露水濕氣重,他還是坐著沒動,直到一盞燈照亮了他眼前,也照亮了那本黑暗裡他根本看不清字眼的奧數集。

  他驚覺就算看不見,自己居然還是一直看著那個方向。

  點亮燈火的凌霂雲滿面悲戚,嘴裡開開合合對他說著些什麼,但第一句話以後的內容他什麼都聽不清了。

  等了這麼久,等來了林易青的死訊。

  她死於考古事故,正在發掘中的墓穴坍塌了,把她和一個同事一起埋在了地下,和她無比熱愛的文物與古墓躺在了一起,永遠地長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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