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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曾根高弘眼珠朝上翻著注視著我。用一種狡猾和猜疑但並不怯懦的目光試探性地說:  「我不明白你想要說什麼。」  對此,我根本沒法生氣。我只能認為,是窮盡八十年人生構築起來的一種對待事物的執著支撐曾根活到現在的。雖然讓那個老人絕望也許非常過意不去,但如果現在猶豫的話,將會有更大的不幸波及到曾根、曾根的家族、甚至包括財田的家人和z精工的所有職員。  我站起身微微點頭後伸直腰,重新環視會場內部。  「你們曾根家很繁榮啊。」  我本以為這是最大限度的挖苦。誰知,站在我旁邊的曾根點了點頭。  「光是有我血統的就有六、七十人。如果算上各種親戚,可能要多到數不過來。」  他得意地說,看起來很高興。我反而大吃一驚,我講的挖苦話居然對這個老頭不管用。他還天真地為自己繁盛的大家庭高興呢。如果有人要阻止這個家庭繁榮,不管採取何種手段都會把這個人解決掉吧。我曾對雪子開玩笑地說「驕傲的平家」,好像也適用到他們曾根家。  「這種繁榮和幸福……」我再一次把視線投向廳中央,那裡圍了一群以太一郎為中心的、全都有曾根高弘血統的人們。其中雖然有相當年長的人,但更多的是像金字塔逐步向底部擴展那樣的為數眾多的年輕人。時而因為某個話題一齊發出笑聲,熱鬧的場面聽起來就像幸福的煙火在空中綻放一樣。其中尤以少女和小孩子天真的笑聲最大。不遠處還可以看到人群外小孩子和母親圍繞會場互相追逐的身影。  「……服部先生可能害怕家庭瓦解吧。所以,把女兒清香獻給財田啟伍,試圖維持家族的繁榮。但是,財田自己並沒有那個能力。你十分清楚這點,卻還欺騙服部。聽說你的目的反而是想把資金從服部家和服部家擁有的企業那裡導入到z精工。」  「你胡說……什麼?」  曾根幾乎貼著我的耳根呻吟似地說。我毫不介意,繼續講下去。  「於是後來服部以自己的死贖回自己的罪。雖然騙取生命保險金是犯罪行為,但不管怎麼說服部的罪通過死亡得到寬恕。但是,過失種下了不幸的種子,禍根長大了。究竟誰能夠預料到二十六年前本該埋在別墅院子裡的池內會和財田芙美子小姐陷入愛河。我這個人不信神佛,但我想或許這個世界上有神或者惡魔存在。」  我感到曾根所站的左側面產生冷氣般異樣的壓力。我想那是從老頭全身發出來的殺氣。  「即便把我除掉也沒用,警察已經在調查這件事了。」  瞬時,冷氣退散。  我無言地佇立了一會兒,然後再次沖曾根點頭,轉過身準備離開。  「等一下。」  曾根抓住我的胳膊,裝作若無其事地走起來。臉上甚至浮現出笑容。乍一看,還讓人以為是親切地送客人出門呢。這個老頭再次讓我感到是個具有堅韌精神力量的傢伙。  但是,他秘書的眼中好像注意到曾根社長的異常。從後面保持一定的距離跟著我們,一邊擔心似地窺視我們這邊的情況。  在廳的出口處,一個好像是曾孫子模樣的小男孩跑過來問:「大爺爺,你要回去嗎?」他們曾根家好像讓小孩子這麼稱呼曾祖父。  「不不,我馬上回來,你先去那邊玩。」  曾根和藹地說著,一邊向秘書使眼色,命令他把小男孩帶走。  電梯裡只有我們兩個人。下到一樓後,曾根無言地在我前面徑直走。  進到一樓裡面的餐廳後,他對迎上來的經理耳語一番,然後我們被領到最裡面的桌前。  「你要啤酒?還是咖啡?」  曾根問我。我當然要了咖啡,不過我沒有心思喝。  沉默一直持續到咖啡端上來。等侍應生離開後,曾根開了口:  「你的意思是想有個了結嗎?」  此時的曾根向前彎著身子,一掃剛才特有的倨傲。  「我想,悲劇是因為悲劇性的結局才美的。」  我伸直腰,低頭看老頭。  曾根第一次顯出諂媚的眼神,「警察,」他提心弔膽地說,「掌握到什麼程度?」  「可以說全部吧。」  「全部,是指瀆職的部分嗎?」  「那……」我想笑都笑不出來,「最後的最後,全部。包括太一郎從北海道池內的住處偷出芙美子的咖啡杯放到財田的桌子上。還有你為他做不在現場的假證明。只能說你的這些努力都是徒勞。」  「那……找到證據了吧?」  「警察沒那麼迅速的。當然,在多次調查的基礎上就可以確定犯罪嫌疑。不過話說回來,如果你抱定信念,堅決和警察對峙到底也沒有關係。我倒希望你這麼做,為了曾根家的名譽也應該那麼做,為了你們家族的幸福。」  因為我是一邊站起來一邊說這最後一句話的,所以曾根聽起來可能像侮辱性的挖苦。老頭顫抖的嘴唇想要發出某種怒聲,就在這時,我看到太一郎從餐廳的入口走了過來。  「您孫子來了。」  我連忙提醒他。曾根朝入口方向瞟了一眼後,馬上靠他那堅韌的精神力量偽裝得相當平靜。  「哎呀,你們在這裡啊。我聽山下秘書講社長和淺見先生一起坐電梯下樓,所以來看看你們去哪裡了。」  太一郎用手勢示意我坐下,然後他自己也在老頭和我中間的座位上坐下。或許他誤以為我之所以站起來是出於禮貌迎接他的,因此才做那個手勢吧。  「但是,我並不知道社長和淺見很熟悉啊。哎,你們兩個人坐在這裡商量什麼事情嗎?」  他臉上堆著笑,不過可以看出懷疑的神色。秘書肯定不放心曾根和我在一起的樣子。  「不,只是來收集寫作素材的。他剛才正在問我們z精工今後的發展計劃。淺見先生從事新聞撰稿的職業。」  「啊,是啊是啊,剛才聽說過。對了,後來財田家的雪子還誇獎你一番呢,說你幫了她們很多忙。」  我對他刻意不稱呼雪子小姐感到很惱怒,不過我還是很沉穩地笑著說:「那是我的榮幸。」然後對曾根老人點頭說,「那麼我先告辭了」。  「再呆一會兒不行嗎?我怎麼覺得你是因為我的到來才想逃走的呀。」太一郎露骨地顯示出敵意,用嘲笑的語調說。「而且,既然你難得大駕光臨,也順便採訪一下我和雪子之間婚約的事情怎麼樣?是啊,如果你要寫的話,還請多美言幾句,比如這樁婚事對於曾根和財田家來說是再好不過的良緣什麼的。」  「太一郎!」  曾根老頭吼出責備的聲音。從他壓低的嘶啞的聲音中,我聽得出其中焦急和悲傷的心情。我撇下老頭和他的孫子走出餐廳。從裡面往外每走出一步,我的胸口都增多一份與其說是勝利感不如說是悔恨。我想我也不是什麼神仙,投下這顆能夠左右命運的棋子後,當然不會得到別人的原諒。我預感到這肯定將會成為重重地壓負我一生並且難以卸下的負擔。  主張「人的生命比任何東西都要貴重」的人們在這個世界上占據絕對多數。可以講每當發生戰爭或者不幸事件的時候,那些被稱作有識之士的人們以及新聞媒體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語來。或許因為誰也不會對此唱反調,所以這已成為了真理吧。可是,我不得不認為這句話僅僅是一句冠冕堂皇的話。現實中,到昨天為止還聲稱「人的生命無比珍貴」的人,明天也許就會在戰場上毫無顧忌地殺死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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